“但凡入了我秦淮楼的姑娘,都别想全身而退,这是这地盘的规矩。更何况,我待她不错。”官颜娘扭着腰身一步步的朝着沈清萧走去,定定的望着他。
    沈清萧忽然只觉得可笑,“你待她不错。”
    他站起身来,一牵扯到身上的伤痛,便又是一阵痛苦,强忍着这痛苦,他指着沈清影,“好人家的女儿沦落入这种地方,你觉得光是待她不错就够了吗?”
    “这里轮不到你大呼小叫。”官颜娘将药放在床头边上,冷喝着沈清萧。
    “不,不要吵……”就在两人都提高了声音的时候,躺在床上的萧子卿在此刻艰难的开口,启阖的唇齿很是干涩,可是意识却未全然恢复。
    “你醒了?”沈清影第一个冲了上去,检查着他此时的状况,而官颜娘与沈清萧的争吵也到此为止。
    “来,让他把这些药喝了。”官颜娘见萧子卿在此时有所起色,也没了和沈清萧争执的心思,兀自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萧子卿的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眼前这样的场景,自己被冷落在这一边上,沈清萧只忽然觉得自己多余,看沈清影此时的模样,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照顾萧子卿的身上,她或许……
    想着,沈清萧不禁轻抹了下眼角的泪,悄然的,没有影响到沈清影,他一步步的朝着房门口退了出去。
    沈清影无所察觉,官颜娘却是细心,将药全部交给了沈清影,径自悄然的跟随着沈清萧往后退去的踪迹,暗自跟随了出去,在楼梯的边上叫住了沈清萧。
    “你若想她过得好,就不要给她牵挂,在这楼中的姑娘最起码可以避免挨饿受冻,你觉得她现在如果离开了我这秦淮楼,跟着你走能过得好吗?”官颜娘鄙夷的瞥着此时沈清萧一身的落魄,说着。
    沈清萧也是垂首看着此时自己一身的撂倒落魄,“既入青楼,这辈子都拿捏在你的手上,我无法为她赎身,那么就只有离去,等到我有那能力的时候,我不会让我妹妹久留在你手里的。”
    与他一身的苍白孱弱不同,他的言语中,有着坚韧,有着刚毅。
    官颜娘倒是挺欣赏这少年此时眼中的气魄,凝着笑,一步步的踏着往他的面前而去,“那你可得尽心了,我这花魁的价钱,可是你不敢想的。”
    沈清萧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便忿忿的转身离去。对于她此时对自己摆出的千娇百媚,如同无物的一般,这烈焰红唇的女人,这般风情,是他所鄙夷的。
    看着一步步步下楼梯的少年,她在这青楼中打滚了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夸下海口之人,可是他的话中却多少有着让官颜娘忌惮的东西。
    这种东西,来自于他眸子之中的恨意。
    她也不去关心他到底去哪儿,只是讪讪的转身,继续回到方才的房间中去,沈清萧走了,这花魁还在,想要安抚好沈清影,她这个老鸨可还得下一番功夫呢!
    果然,回到房间的时候,沈清影问起了自己兄长的踪迹,官颜娘但只板着一张脸,不回应沈清影。
    沈清影意识到沈清萧可能离开,她正想追出去的时候,却被官颜娘一把拽住手臂,“你现在身在青楼,你是我秦淮楼最有名的姑娘,你觉得你还想以什么样的颜面去见家人?”
    官颜娘的一句话,正中了沈清影的软肋,她怔在当场,漠漠然的望着官颜娘,“他是我兄长,他的身上还有伤,我不能够……丢下他不管。”
    她哽咽着眼眶处的红,朝着官颜娘如此说着。
    说罢,却是快步追了出去。
    可是,出了秦淮楼,冷风吹灌长街上,一片萧条,秦淮红门映萧瑟,沈清影但只孤凄凄的站在秦淮楼的门口,怔怔的望着这萧瑟长街。
    但只见长街上人来人往,却无一个身影是她所熟悉的。
    她甚至,就连沈清萧现在住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她如此追出来,整个金陵那么大,她又该往何处找去。
    “清萧哥哥,是不是连你都嫌弃清影了,连道别一声……都不肯?”面对着这片萧条,她无力的说着,声音轻飘飘的,站在这红门之前,一张芙蓉似的脸,冻得都有些红了。
    也不知道在这门前冷风口站了多久,到最后忍不住这失望与绝望,她才转身,回了秦淮楼。
    红门一关,她又再度置身这风月场之中,与这尘世中的清尘全部隔绝,她是秦淮楼中的花魁——鸾仙。
    此时门外,风依旧朔朔,刮脸生疼,随着天色渐渐的晚了下去,这外面的温度也逐渐的冷却了下来。
    秦淮楼中,温香软玉尽数消融,这里是美人窝、销金窟,她们即便空有双翼,终究也逃脱不去这座金筑的牢笼。
    回到房间内,官颜娘即便有再大的不悦,可是她的姑娘终究还是回来了,她也不想将话说得太重,便只对着沈清影道:“子卿这小子对金陵堂来说,至关重要,你就先好好照顾他吧,近来你也累了,就好好先休息。”
    “今晚的花船,你不用上了。”官颜娘在离去的时候,又加上了这一句,按照沈清影此时的模样,官颜娘还怕她砸了自己的招牌呢!
    官颜娘的离去,将这个房间锁进了一片沉寂当中。
    她坐在床边上,侧首看着此时依旧昏迷在床上的萧子卿。
    “你费尽千辛万苦救回来的,却到最后,还是如此弃我而去,我的兄长……”她边说边哭着,此时此刻,她的身边也只剩下萧子卿可以听她一说心中的愁苦。
    “兄长一直以来都不曾这么对过我,哪怕我有再大的过错,他都会保护着我。可是现在,他竟一言不发的就离开了,我当真是侮辱了沈家的门楣,就连兄长都鄙夷我了。”
    可是,却是在她哭泣的这个时候,只见到在这床上的萧子卿忽然几声咳嗽声传了出来,沈清影一愣。
    上前查看的时候,却只见到萧子卿在这个时候却是止不住这咳嗽的声音不断的加深,口中喃喃的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就在沈清影俯身下去的时候,萧子卿一口鲜红的血也涌了出来,岌岌可危。
    这鲜红的触目,可是将沈清影都给吓坏了,仓皇着跑了出去,直叫着官颜娘过来。
    此刻,在这床上躺着的萧子卿,口中无声喃喃,只叫唤着她的名字,“清影……”一只手垂在这床沿边上,在那手上还沾染着他刚才从口中吐出来的血迹。
    沈清影叫来了颜娘,当她踏进这房间里面的时候,也被萧子卿此刻的场景给吓坏,“天哪,立刻送医院,这小子……现在怎么这么不耐打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让人准备着。
    唯有沈清影此刻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办,走近了萧子卿的身边,却见他还有知觉,只吃力的伸出手抓紧着沈清影的手。
    这个时候,有人抬来了担架,将萧子卿给搬到担架上面去。
    可是,让官颜娘瞠大了眼错愕的是,即便在此刻,萧子卿还是始终不肯放开沈清影的手,官颜娘无奈摇了一下头,“真是牡丹花下死的种……”
    一路从秦淮楼里抬出去,沈清影都被萧子卿死死的抓着手,她只能够弯着腰一路跟随着出去。
    在途中,萧子卿的手不曾放开,却是一直死死的抓着沈清影,这下,他努力的张开口说话,“我……帮你救回了……不要,不要离开我!”
    他到这个时候,都还只是记住这一件事情。
    沈清影听了之后,眼眶顿时红红的,心里像是被人狠狠一撞似的,只能靠在他的胸膛上答应着,“我答应你,以后绝不离开你,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你了,千万……你千万不要有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随着耳萧子卿上了车,开往医院的方向去。
    一下子,这周边顿时都静逸了下来。
    就在这秦淮楼的门前,侧处栽了一颗极大的柳树,柳树在此时尽数的枯萎,只剩下那些枝条无力的随风摆动,无声静舞。
    在柳树的后面,一道刚毅的身影一直在暗中凝视着这一切,从沈清影一路追了出来,到最后失望而过,她的一举一动,全部都落入了他的眼中。
    “原来,你真的已经对他情深如此了。”靳少寒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眼中尽是沧桑。
    “清影,我肯出手救你兄长,也是为了你。”在柳树后面,靳少寒的眸子带着坚韧,冰冷刚毅,在此时尽成无奈。
    从总兵府逃了出来之后,他便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这一切,他有新的使命,可是,却始终放不下的是这个女子。
    “这一次金陵一战,我不知道还需要多少时间,所以,我不想让你再无止境的等下去,跟着萧子卿……也好。”
    冷风中,他轻轻的道。
    这一次,换做他放手。
    风中,隐约寒气逼人,在寂寞长街上,一道身影孤绝,最后消失在了茫茫街道中。
    熙攘人潮,止不住这天寒地冻,逐渐的,随着天色暗了下去,人潮也逐渐凋零了起来,最后陷入了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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