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之中,有冰雪在屋檐外动乱着,霜雪顺着洋楼顶端高高的降落,飘洒在空中,带着一点细微的动静,足以让洋楼中的人肃起了全部的戒备。
    静侯在窗子的边上,一个约莫中年的男人,一身黄色的皮衣,手上紧握着黑色的手枪,紧张的站在窗帘的后面,时刻的注意着街道下面的一动一静。
    洋楼下,不复白天那般街景人影来回,下面洋行时逢不景气,也早早的关门,更别提此刻深夜,更是紧闭门户,早早的遣了小厮回去,将门板阖得密不透风。
    唯一在这清冷的街道上,甚至还在半夜有所动静的,除却拉着黄包车的车夫,便是站街的野鸡了。
    她们擦着廉价的水粉,扭着腰身在这清冷的路灯下不断的来回,那紧包着臀部的布料,都在怀疑会不会随时崩裂开来。
    有人经过的话,她们会卖力风骚,初此之外,便也蜷缩在路灯下面,脸色讪讪,冻得发抖。
    有的小姐能够成功的搭上一个过路人,便妖娆的搀着一同离去,有的却久等不到一个人客,只能在寒风中继续等待。久了,这些小姐们会逐渐散去,这街道处也开始恢复了一应的萧条。
    这种遍布街头的流莺,才是这个年代中最痛苦的存在,年老色衰的,或者无可倚靠的,才会如此抛头露面,这看在洋楼上那中年男人的眼中,是无尽的怜悯,却也只能够惋叹。
    街道上,清冷一应的萧条,落寞着这片寂静,脚步的声音一轻一重,传荡在这无声之中。
    逐渐的,靳少寒与陆风一前一后的身影窜入了这片寂静当中,轻车熟路,在洋楼前一番打探,确定了这周遭没有人蹲点之后,才进了这洋楼。
    阁楼的楼梯有些老旧,皮鞋踩踏在那上面会发出陈年“吱呀”的声音,这让这栋楼房里多了一层保障,最起码有人接近的时候,洋楼里面的人会有所发觉。
    在推门而进的时候,黑漆漆的一片,随之是一把枪口迎了上来。
    “黄先生,是我们。”陆风的声音旋即在靳少寒的身后响起,在黑夜中,格外的沉抑沉重。
    被叫黄先生的人,在听到是陆风的声音之后,才将手枪收回,笑着道:“失礼了,靳少帅。”
    黄兴是个豪爽的人,在革命如此谨慎的时刻,他也不敢大意。
    在确定了身份之后,他将这房间内的灯给打开,这原本漆黑的一片顿时大亮,水晶珠样的灯在这光亮之中晃荡着,将这房中的三人的影子清晰呈现。
    “黄先生能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到南京与我相见,靳少寒万分的感谢。”靳少寒本身就是沙场出身,本身就带着一股硬气。
    黄兴也是投身革命事业中无私奉献的人,在战火中奔跑的人,如今两人相遇,真有相见恨晚之觉。
    “都是为革命事业奉献的人,能得靳少帅的帮助,黄兴不胜荣幸。”黄兴伸出手,与之相握。
    靳少寒细心的发现,他的手指残缺了一根,兴许是发觉了靳少寒的注意,黄兴无所谓的笑着,“算我命大,子弹只打断了我一根手指,要不了我的命……”
    “靳少寒从小在军阀中成长,向来见惯了军阀之间那种各为利益的立场,才知道这些与黄先生与孙先生之大义比起来,云泥之别,才晓人生的意义何在。”靳少寒让陆风在这外面把守着,径自与黄兴在沙发上交谈了起来。
    “帝国主义将国人的思想禁锢,我们的责任是解放,只有置身革命的洪流中,才能够感受得到这种热血澎湃。”黄兴如同逢遇知己的一般,兴奋的说着。
    “我们不惜满清政府的追杀,逸仙逃亡海外,在各国为我们的起义事业筹集资款,大家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推翻满清帝制朝廷,民族解放,建立共和。”
    简短一番话,是靳少寒前所未听过的,却心底忍不住的澎湃汹涌,“只有置身革命的洪流中,才能感受得到呀!”他赞同着黄兴的这句话。
    靳少寒也开始沉着了起来,“自武昌起义成功后,各地起义军纷纷效仿,现在整个天下,满清的推翻已是大势所趋,只要加以时日,天下必能联成一线。”
    黄兴颔首赞同,“今夜我特地到这南京来,主要也是为了南京这地方,如果少帅能够帮我夺下南京这地盘的话,不用多久,全国同仇敌忾,必定能成大事。”
    靳少寒很讶异于黄兴的胸襟,“南京之取,势在必行,只是……”靳少寒开始为难了起来,“只是少寒此次脱离皖北,所带过来的人,足以取信的人,不多,如若想攻下南京的话,或许须得再仔细推敲一番。”
    黄兴也正踌躇这一点,“听说,南京新总兵已经上任了。”
    被他这么一提,靳少寒反倒是有点眉目,“听说是张勋。”他一笑,显得有些急促,“对这个人,我还是有点了解,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黄先生尽可放心,不用多久,南京尽可拿下。”
    “当真?”
    “张勋此人不善将兵,更不善打仗,全倚靠着老婆娘家铁帽子王的势力,才能够一路顺风顺水。”靳少寒详说着,“何况,当时曹煜被我打得无法攻下皖北,最后取道河南,才南下攻打湖北。张勋抵挡不过三日,便带着家小丢下百姓,弃城逃跑,这事想必黄先生该有耳闻。”
    黄兴听着靳少寒的话,频频颔首,“既然如此,这埋伏在南京中的人就随时听你调遣,等到大事起的时候,我们里应外合,少寒以为如何?”
    “如此正好。”靳少寒一拍即合。
    两人又畅谈了许多,将来日攻陷南京的事情尽量安排到滴水不漏。
    不觉,夜逐渐深沉,相邀今夜一聚,不觉外面风雪越漫,将这街道厚厚的堆积了好几层,陆风一直守候在门外。
    直到天快阑时分,黄兴才出了这洋楼,陆风负责送他到码头前去。
    整栋洋楼,忽然陷入了沉寂当中,南京的隐患,现在才开始埋下,与那遥遥相映的秦淮楼,将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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