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纷扬了一夜,整个秦淮都陷入了一片银色的白,薄薄一层,在日光的照耀下,凝成一抹闪耀的光,折射在这周边,熠熠生辉。
    冬雪未尽,尽上枝头,在依水临江的一户高楼上,却见阁楼上,一个扇窗开了出来,一声新奇的声音,“咿,雪这么厚了……”
    说话的是一个不大的女孩的声音,在这等烟花柳巷的地方,难能的一股轻灵的味道,小丫头朝着阁楼里面的女子说道:“曼音姑娘,你来看看,多漂亮啊!”
    “能漂亮到哪去?”被叫曼音的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糯糯,与这风尘中打滚的女子有着一样的疲倦,送走了昨夜留宿的客人,此时的曼音也倦怠无比。
    她是秦淮河中数一数二的姑娘,自小父亲是梨园中的男旦,故而她有一把好嗓子,也有扎实的唱戏底子,也是她赖以在秦淮河中立足的根本,她的曲,独一无二。
    可是,最近秦淮河中所有姑娘的风头,似乎都被那个新来的花魁给占尽了,她们原本炙手可热,可是最近都似乎与这冬天的天气一样,被悄然的冰封了。
    所有的客人趋之若鹜,哪怕只是见上那个鸾仙花魁一面,也是值得。是以,鸾仙一直到现在即使未曾接客,可是却已经被捧上了天。
    就连挨窗最临江景的房间位置都给了她,像她曼音,也只能够挨着这后面的巷甬而居。
    在这青楼中,哪个不是清清白白人家的女子,谁想当这千人枕万人骑的货色。可是在老鸨的话说来,妓女就是摇钱树,不打不落钱。
    她们如果没有客人的话,恐怕还有更差的日子在等着自己呢!
    在小丫头的催促声下,曼音还是讪讪的走到了窗子边上,怏怏的看着这一片雪景,“在家乡的雪景,比这更美呢!”
    姑娘曼音,讪讪的说了一声,打破了这小丫头一腔的热情。
    小丫头一脸的无趣,她无法得知一个暗无天日的女子心中的苦闷,只觉得自己伺候的曼音姑娘不近人情。
    就在小丫头想要转身的时候,却又咋呼了一声出来,“姑娘,你看,楼下好像有人。”
    曼音瞥眼一看,仔细望去,却真在偏僻的墙角处,被雪堆掩盖住了一袭黑色的踪影。她的眉心一拧,却出乎了那小丫头的意料之外。
    “走,下去看看。”她将身上的外套穿好,紧裹着全身抵御严寒,朝着自己阁楼下的巷道,从后门走了出去。
    来到这墙角边上,确实是有人倒在这里,看样子不知道昏迷在这里多久,霜雪覆盖在他脸上,看不清楚容颜,依稀只知道是个男子。
    她悄然移步,朝着那倒下的男子边上走去,伸出手一点一点的扒开了他脸上的霜雪,俊朗的眉目,好生的俊俏,眉心之间还隐约有一股刚忒般的硬朗。
    曼音是个青楼女子,见惯了各色男子,却也是第一次见到让她能在一瞬间心中一颤的男子。
    “这么冷的天,怕是冻坏了吧?”她难得的松软着语气说话,检查之下,才发现只是冻昏了过去,并无其他大碍。
    昨晚一夜的寻找,靳少寒在这茫茫雪夜中,几乎昏了头脑。在这秦淮边上,少说有上百家青楼,他即便知道沈清影在这秦淮河上,可是如何找得?
    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就被冻待在这墙角边上。
    “青儿,把他带回去吧,不救他的话,恐怕他会撑不住。”曼音起身,对着身后的丫头道。
    那小丫头则又是一脸吃惊的模样,“姑娘,这要是被官娘娘知道了,会打断腿骨的。”
    曼音不屑的冷哼一声,“天大的事有我担待着呢,看她是有能耐打断我腿骨,还是想留着我继续赚钱?”她不似青儿这小丫头这么没脑子。
    青楼的老鸨再厉害,可是终究还是以利益为重,她曼音在这青楼中打滚了这么久,不是不明白这些,她就不信,单只救下一个人,还会让官颜娘自断了一个赚钱的姑娘。
    青儿被曼音这么一说,也不敢阻止,她怕官颜娘打,自然也怕被曼音打,只能发生了事再让曼音顶着了。
    将靳少寒架回了后门,随着曼音进了小阁楼。
    骤然间,整个天地间又戛然静止住了一样,溯雪纷纷,无声降落,偶尔有枯枝断木龟裂的声音,斑驳而苍老着,这冷清的街道,又是烟花柳巷,平日里谁人经过,更是清冷如死。
    在不久之后,一声木门被打开的声音,官颜娘亲自送着一个女子来出堂。原本,官颜娘是没打算让沈清影这么快出堂的,可是奈何,这次钦点她出堂的人是萧子卿。
    却不是因为两人的交情匪浅,更大的原因是这萧爷送来的钱够多,所以,官颜娘才亲自带着沈清影来到这门口。
    她转身,伸出葱指为沈清影整理着妆容。
    异于那夜在花船上的浓妆艳抹,她今日只是淡淡的胭脂薄施,就连一头如瀑长发都盘得清素,这剩下额边一抹可爱的发梢,微微卷曲着,从容华贵。
    今日她一身青蓝色的长旗袍,旗袍上珠光闪耀,一只孔雀从胸口盘至旗袍的下摆,在晨曦照耀下,仿佛随时飞翔。
    她的腰身极细,盈盈不堪一握,穿上这样的旗袍,是最好凸显她身段的。旗袍的外面,是一件黑色的貂皮短披,雍容的皮毛衬上这清素的装扮,谁能够想象得到,她是沦落风尘的女子。
    “记住,我们秦淮楼的女子出堂,一般不用做什么卑微的事情,只陪人客聊天即可。你只要记住,掌灯时分必须及时赶回来,我秦淮楼的女子有个规矩,不许在外过夜。”官颜娘叮嘱着。
    沈清影却一直沉默着,清丽的脸上平波无纹,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只是一双眸子一直低低的垂在地面上,是不情愿,可是却无法反抗。
    就连此时官颜娘丝丝叮嘱,她都未必能够听得进去。
    只有在一阵风吹来的时候,她才被这激灵一打,整个人才稍稍的精神一点,抬眸而望,这一片冰天雪地。
    青楼的姑娘出堂,都必须要有人陪同,深怕姑娘逃跑。
    沈清影也不例外,在她第一次出堂的时候,官颜娘还特别的慎重,派遣了秦淮楼中资历最为长的妈妈,平日里教她们怎么取悦客人的老妈子,一路随行。
    最后,官颜娘将沈清影交给这老妈子,才放心的转回身去。
    隔在门外的马车等了许久,她与那老妈子一同上了车,老妈子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怕是说一些规矩吧,可是沈清影这会心乱得很,哪能听得进去。
    她进了青楼,这一次出堂,她在坚守着自己的最后的底线,可是,她也感觉自己在一步步的沦陷,人在火坑中,她不知道自己的坚持到底能有多大成效。
    马车轱辘,轮子碾过霜雪,经过了曼音阁楼下的街道,倾轧而过,刚才靳少寒倒地的地方。
    她知道萧子卿的意思,让她出堂也不过是为了想见她一面罢了,可是她自从上次追陆风的身影过后,那一病好了之后,整个心也如同死了的一般。
    萧子卿再见多她几次又怎么样,也不过是一具躯壳。
    纷纷溯雪,在这周边倾洒,她不会明白今日的出堂与归来,这一场久违的相遇……
    他,在秦淮楼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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