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秋月泠泠,寒风萧萧,吹拂过安庆城。
    城内万家寂寂灯火,百姓已然安然入睡;城外,却秋风猎猎,寒霜浓雾纷扬在林立的军装上,更添威凛。
    看这天色,呵气成霜,入夜后怕是会更冷。
    看着身后安庆城巍巍而立,万载千年,浸在历史长河之中,无声苍老。
    “少帅,出发时间快到了。”陆风跟在靳少寒身后,小声的提醒着。
    靳少寒看着父亲所带回来的这支军队,再过不久,就要随他一并前往皖北而去了。
    “原本以为的三月时间能安排好一切,现在这一去,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他望向了郢城的方向。
    滔滔汉江水,却无法为他传达半分思念。
    “也不知道她在郢城中,现在如何了?”幽幽的思念,在这一句担忧声中,尽显柔情。
    父亲任命他为北伐司令,嵌中校军衔,这一切都尽已如愿。
    只是当时他与她的约定,“三个月之后,我会回来。”当时的约定是那般的信誓旦旦,而今,却身赴战场,不知归期何时。
    他只希望,沈清影能够理解,等他回去。
    从身上,靳少寒掏出了一封信,却是交付到了陆风的手上,“将这封信帮我暗中寄出去,不要让父帅察觉到。”
    陆风愣了一下,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也懂得这当中的厉害关系,自那夜在郢城之中与沈清影一次正面的相对,陆风那一次手下留情,便让靳少寒放心将一切事宜交给他去办。
    而且此时此刻,寄这封信最好的人选,就是陆风了,再无他人。
    陆风接过信之后,转身几乎是飞奔的朝着安庆城内而去,他必须赶在出发前将这封信的事办好,然后随军出发。
    班马萧萧,在陆风回来之后,整军出发。
    马上一骑柔情,在看到陆风归队之后,他的心也随之沉了下来,他把所有的思念,包括隐衷都书在信中,沈清影在看到这封信之后,定然会理解他。
    “郢城一别,本想数月归来,相会团栾,莫使相思断肠。
    却不想皖北战事又起,不及身回郢城与卿一叙。
    皖地风盛,战火苦楚,鱼雁难达书信,愿致思念修此书信,但求卿一切安好。
    毋须太久,去到烽烟平时便回。
    寒字。”
    马上程途,夜风凛凛,傍在身旁的除却他的手枪,还有这份长远的思念。靳少寒寥寥几句书信,尽诉苦衷,他只希望一切尽如人愿。
    偏远连阡陌,夜色有无边的苍茫。
    尽在征人远去的程途中寂寂肃肃,离离秋草被践踏一过,军马随着天色逐渐变明,也再无踪迹,剩下的,便是秋风瑟瑟,别易水。
    远连天陌,长江流域牵连着郢城,孤孤凄凄一片,汉江水奔腾。
    一只信鸽,传载着一片思念,陆风别无他法,出征在即,那封信又不得落入大帅的手中,其他人又信之不过,唯一的办法,便是将军中豢养的信鸽善尽其用。
    别在信鸽腿上的那封信,卷在信筒之内,系在那纤细的鸽子腿上,扑腾着一双羽翅,遥遥相送,从皖地到郢城,一路迎风。
    长夜将明未明,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
    离汉江不远一带,是郢城守将张勋的地带,士兵一夜守候,隔着望远镜,却见不远处天边一点白色的踪影朝着此处飞来。
    守城的将士朝着身后的张勋,欧着嘴形夸张喊道:“都督,有情况。”
    因为风大,即便这士兵已经喊到了极尽,但声音传达到都督张勋那边的时候,已经是极其细小了。
    “什么情况啊?”张勋迎着风朝着那士兵大喊,一脸的苦恼与不悦,想他堂堂武汉总督,却沦落到被老婆赶出来思过的地步。
    好歹也是堂堂都督,这样让军下士兵笑话死,谈何军威?
    “不就是一亲王格格嘛,老子娶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等哪天老子将革|命党都给收拾了,满清的江山收复完全,看我张勋出入朝堂,你爱新觉罗氏也得给我三分薄面……”
    他揣着怀里的那把枪,依旧在嘀咕着不满,两撇弯弯的胡子在张勋此刻抱怨的脸上一翘一翘,甚是滑稽。
    一想起自己在房门外求了大半夜的“格格老婆”,郡主都不曾来给他开门,最后在总督府里一声怒吼,“老子回军中宿去”,这才来这里与士兵一同在这城头守夜。
    远处传来那士兵的呼叫声,“是……鸽……子,鸽……子。”
    风传着那士兵的话,不甚清晰,听在张勋耳中,又是一顿气受,一怒之下,揣着圆胖大肚,龙行虎步走到那士兵的边上。
    不由分说的便是猛打着那士兵的头,“格格,格格……笑话老子娶了爱新觉罗氏的亲王格格,当这窝囊受气包是吧?”
    将那士兵头上的帽子都给打歪了,张勋还在继续敲打着士兵的头,“我让你格格,格格,格你老子……”
    “都督,是鸽子,远方飞来一鸽子。”那士兵不住的叫苦,都督天生怕老婆,全军无人不晓。
    偏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年过四十了,靠着这个格格老婆才提携做了武汉总督,驻守在这郢城之内。
    这次听清楚了这士兵的话,他停了下来,朝远处一看,却见那鸽子已经距离非常之近了,他将手一伸,“拿枪来……”
    士兵将长枪递给都督,也结束了他的苦楚,张勋豪迈的将自己的军衣外套脱下放在一旁,握枪瞄准。
    但听得长夜寂寂之中,“砰”的一声清晰声响,在空旷的夜色之中格外的空悍,那飞了一夜的鸽子突然从半空中掉落。
    “哈哈,打中了,老子枪法如神。”张勋拉着长枪,突然兴奋的道,笑得一张圆胖的脸挤得连眼睛都只剩下一条缝儿。
    “去,捡回来,老子今晚要烤鸽子肉吃。”他粗犷令下。
    一只鸽子的收获,将他今夜所受的气全部给消除了。
    士兵去将鸽子拾了回来,张勋一看,却是一只信鸽,腿上还绑有书信,拆下来一看。
    张勋展开那信,缓缓的念着,“致书吾爱……郢城一别,本想数月归来,相会团栾,莫使相思断肠……”
    却听那书信只念到一半,张勋忽然怪叫了起来,连看都没心思继续看下去。
    “啊……我了个呸呸呸……这都谁写了这么肉麻的情书给老子?”他忿忿然将那封信一丢,丢在边上自己脱下的外套上面,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只打下的鸽子身上。
    “快快,生火生火,老子要烤鸽子,嘿嘿嘿……”
    遥遥一片相思,在张勋的烤鸽子肉的香味之中无法传达,只有在睡梦之中,沈清影才得以梦一梦俊逸英气的容颜。
    萧萧班马,君往北地,妾在南。
    那时难忘的雨中一晤,他救下了她……
    “少寒,少寒……”睡梦之中,所梦见的依旧是那思念到了骨髓中的容颜,从床上骤然坐起来的沈清影,在怔了许久之后,才甘心承认那只是一个梦。
    看了看周边的情景,却是在医院的病房中。
    “这……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的脑中一片混沌,还未来得及想,却见门外有人前来,病房的门被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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