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少寒将手收了回来,在自己这一边的墙边上,接下了那些滴落下来的水,一点一点的冰凉湿润着他的手,慢慢的,觉得掬得满了,他便将那手上的水探过那铁门,朝着另一边的沈清影的嘴里送。
    墙与铁门限制着,等到他将手摸索到她唇边的时候,手里原本捧着的水也漏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手心处为之甚少的水滴。
    顺着他的手,水滴滑落的速度极为缓慢,滴落在她的唇际边上,滑入她的口中。
    就此一遍一遍的来回,靳少寒难得的秉持着这么长的耐性,就为了……解她此时的渴。
    她还没醒来,他也疲了,堪堪靠在那面墙上,细细的等待着天亮,却在不知不觉之中,进入了沉重冗长的梦。
    班房中,一滴水珠,落在地上,恍如一面清澄的镜心,被这一滴水的打落,荡漾出许多的涟漪。
    倒影在这涟漪之中的,有一个妩媚的女子,眉目之间含嗔,艳丽的妆容勾勒出女子姣好的面容,一身旗袍紧罩着那玲珑秀致的身材。
    笑盈盈,掩在那把镂空小扇下,徒留一双美目灵灵,含痴带娇,足以溶化天下任何一个男人的心。
    彷如天下最美的一副画。
    这幅画,却在慢慢的扭曲着,父亲的枪口堵上了这女子的脑袋时,扣下扳机的那一刹那,居然是这样的不留情面。
    女子的面容依旧绝美姣好,只是那笑,却变成了泪,含着泪,闭上眼,她说:“我死不足惜,只求你,好好抚养少寒。毕竟,他是你的骨肉。”
    “砰”
    一声枪响,打碎了一切的梦与想,被奶娘紧紧抱住的小孩儿,忍着泪水,看到那美妇倒下的那一刹那,心也跟着碎了。
    “母亲……”睡梦中惊醒,靳少寒不觉,却惊出一身的冷汗。
    那个残缺的梦,竟然再一次再自己脑海中上演了,年少时的自己,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父帅杀了自己的母亲。
    恍惚之中,脑海中揉成一团,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却有一道身影重合,那同样姣好的面容,与梦中那死去的女子……长得,竟有八九分的相似。
    倚靠在那面冰冷潮湿的墙面上,心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靳少寒将拳头忿忿的砸在那面墙上,“砰”的一声闷响,在这黑暗的空间里,震荡在人的心中,显得格外的震撼。
    忘了是有多久了,他都是在克制着自己,没有像现在这般急促失措,心中的火却是越烧越旺的感觉。
    许是他的那一拳震到了隔壁昏迷的女子,一声嘤咛之声微弱的传来,在黑暗之中的传达,带着莫名的暧昧,勾动人心弦。
    “不要动,伤口牵扯到的话,会让伤势更加严重的,这里没有好的医疗设备,要是伤口感染了就不好了。”在黑暗中,他提醒着她,言语之中没有半点平时的冷峻。
    或是刚才的那一场梦,让他对这个女子在此时连说话也变得格外的温柔。
    在边上的沈清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痛醒的,麻药过后的痛,是撕心裂肺的。
    她正挪着自己的身子倚靠在铁栏边上,正被靳少寒这句话一说,她也就干脆将身子倚靠在那冰冷的铁栏上,微弱的喘息着。
    “我……还活着?”她喃喃的自语,在顿了一顿之后,她却发现,在黑暗之中,隔壁伸来了一双手,起先还将沈清影给吓了一跳。
    可是,片刻过后,沈清影却发现,在那双手上,夹着一方手帕,那人说道:“擦擦伤口,看伤口还出血不,出血的话就尽量捂着,不要放手。”他吩咐着。
    在这个无依无靠的世上,她是第一次听到这般温暖的言语,这道声音,是无比的深刻。
    她又问,“你,是谁?”颤颤的接过他的那一方手帕。
    靳少寒沉默了许久,久到就连沈清影怀疑他是否都不想回答了的时候。
    靳少寒却沉默了许久,在思量着要不要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最后还是为了安全起见,道:“冯晟俊。”
    此时他身在班房中,时刻都不能大意,只能够用这个假的身份说道。
    “冯晟俊。”沈清影微微颔首,呢哝着这一个名字,视图去记住这个宛如沧海一粟的过路人。
    她按照靳少寒所说的那样,将那方手帕放在伤口上,幸而的是那大夫的包扎手法仓促而粗糙,伤口却处理得很好,在那样的情况下,能以怨报德,也算得是一个良医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将沉默了许久,沈清影微弱的声音传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劫后余生的一刻,她能够在这黑暗之中找到这样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之人,居然有种想和他说话的冲动。
    或许是,她怕极了自己会在这痛楚之中永久的沉默下去吧!
    “为了一个死女人。”靳少寒想也不想的回答。
    许是靳少寒的这一回答在沈清影听来带着趣味吧,她居然无声的笑了一笑。
    目所能望处,都是一片漆黑,“对于我来说,这里应该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吧!”最起码,姨娘不会追到这里来杀她。
    她悲戚的说着,忽而想起那个死在井里的护院,还有自己用簪子伤了姨娘的时候,她终究忍不住那股恶心的感觉,一旦想起那双手沾满了血的情景,她就禁不住腹中倒腾,直欲将那肺腑之中的不快吐出来不可。
    原来,她被逼急了,也会想杀人。
    “怎么了?”靳少寒略带诧异,看不见她此时的状况,他也有些着急。
    “我……杀人了。”她喏喏的讲,闭上眼。
    “我知道。”靳少寒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是这一件事,何况这件事还和他有关。
    他此时也在想着该如何让眼前的这个女人逃过这一劫,说到底,他如果亮出身份的话,救她的话倒不是件什么难事,可偏偏就带着麻烦。
    他此刻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哎……”一声叹息,她似乎有一种认命的绝望,“我想,我是死定的了,杀人填命,哪怕就算是父亲回来,也不会纵容我的。”
    “同是沈家的女儿,你也太窝囊了。”靳少寒毫不掩饰他的轻蔑,沈家大门大户,却让这样一个女儿让人欺负成这样。
    “你父亲也太刻薄寡恩了,无半点顾念你之情。”靳少寒的话,让沈清影沉默了下来。
    在沉默之中,沈清影只得静静的说:“没办法,我母亲死得早,父亲……又长年在外做生意,许姨娘能留我在府中到现在,已经是一种恩赐了。”
    “我母亲也死得早。”在沈清影说及自己的母亲的时候,靳少寒的心忍不住的抽痛了一下,又想及了刚才的那一个梦,心中隐隐带着一种渗人的悲凉。
    “原来,你也是可怜人。”同是天涯沦落,沈清影也动了一丝的恻隐。
    可怜人!
    靳少寒只觉得好笑,他倒从来不觉得自己可怜,只有用自己的手去争取自己想要的,才能够在这个世上生存下去,否则,自己也枉来这一趟人世了。
    “你不用担心,我会救你出去的。”靳少寒肯定的道,而后,他却低沉了下去,“或许,等我事情办完后,也把你接走吧,这里不适合你。”
    第一次,他对一个女人动了这样的心思。
    “你说什么?”后面的话沈清影听得不真切,只想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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