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们人在哪儿?”白鹤染的声音响了起来,就像罗刹。同时手里金针频闪,一道一道刺进君长宁的身上,很快地便让前一刻还剑拔弩张的六公主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去。
    “在,怡合宫。”君长宁呢喃出声,“今晚是大年夜,五哥去祭拜他的母妃,我在那屋里燃了合欢的香,又把白燕语给骗了进去,然后在外面锁了门。”
    话说出来的那一刻,君长宁猛地打了个激灵,就像睡着的人做了一个噩梦突然被吓醒一样,一身冷汗,面色苍白。再回忆起梦中情境时,更是吓得头发丝儿都竖了起来。
    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怎么会不打自招将实情给说出来呢?虽然已经撕破了脸,虽然真相早晚会大白,且离那一刻已经不远了,但她也不至于这么痛快就把实话都说出来。
    君长宁惊恐地看向白鹤染,目光最终落到她手指缝里夹着的那根金针上。可惜不等她开口问话,白鹤染人影一晃,突然就在她眼前消失,不见了。
    君长宁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惊呼:“鬼!她是鬼!”
    有武将出身的人冷哼一声,“哪里来的鬼,分明是天赐公主身法轻快,展了轻功走了。”
    身边,林氏一声惨叫,疯狂地扑向君长宁。扑的过程中,随手从桌上抄起一起盘子,照着君长宁的脸就拍了上去。
    红氏在边上拦了一下,没拦住,眼瞅着林氏一盘底子拍到了君长宁的脸上,不但拍了君长宁一脑袋菜,也把个君长宁给拍得七荤八素,差点儿没晕了过去。
    林氏的痛哭声响彻整座千秋万岁殿,一边哭一边揪着君长宁大骂:“你就是个畜生!你就是个恶魔!燕语她是你的表妹啊,她从小就敬着你,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何要这样对她?君长宁你还是不是人?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林氏的疯狂比之前的君长宁可严重百倍,她说要杀了君长宁那就真的是要杀,不但盘子还在不停地往君长宁的脸上拍,一只手还死死地掐住君长宁的脖子,刚好就掐在之前被白鹤染掐过的地方。这一掐,一手的血,是之前被白鹤染的指甲给扣出来的。
    红氏怕再继续下去真会出人命,或者不出人命把君长宁的脸给伤着,到时候可就没法和亲了。于是赶紧上前去拉林氏,一边拉还一边劝:“别慌,二小姐已经去救人了,兴许还有救。你打的这位六公主还要去寒甘和亲,千万不能把人给打坏了。”
    林氏嚎啕大哭,双手掩面,双腿再无力支撑,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红氏一直搀着她,可心里也刀割一般地难受。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居然会遭如此陷害,偏偏下手的人还是即将要去和亲的公主,这个公道白家的三小姐还能不能讨得回来?
    陈皇后在白鹤染走时就已经快步跟了出去,直奔恰合宫的方向,君灵犀也跟着她一块儿。同行的还有冷若南、郑玉琳、韩靖荷,以及白家的几个小辈。
    白兴武也想跟过去,追了几步又停住了脚。他是男人,恰合宫是后宫,他去不得。
    君长宁终于摆脱了林氏的殴打,整个人俯在地上不停地喘气,手捂着脸哼哼叽叽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终于半撑着坐起来,虽然也是坐在地上,但总比刚才要好看多了。
    她看着跪在不远处痛哭的林氏,伸手摸着脸上被砸得火辣辣的疼,没有生气,反而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告诉林氏:“打我是为了给你女儿报仇吗?这种没用的仇你有什么可报的?反正你们白家人都要被诛灭九族了,她就算清清白白的又能如何?上都城谁不知道白家三小姐看上了五殿下,我这也算是成全她,让她在临死之前一尝心愿。她该谢我。”
    “畜生!”林氏大骂,“君长宁,白家到底哪里对不住你,能值得你如此不择手段地残害我们?白家是你的外祖家呀!白家经营得好了,将来会成为你的后盾,你的助力,堂堂皇家公主,你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君长宁,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你为什么要做?”
    “我乐意!”君长宁大叫,“我什么也不为,我就是乐意!看着你们白家人陷入痛苦,看着你们白家万劫不复我就高兴,我做梦都会笑醒。即使我嫁去了寒甘,慢慢冬日里,我也会靠着白家人的痛苦来续我的性命。你们死得越多越好,越惨越好,那样我的命就能续得更久。”
    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哭哭笑笑的,像个傻子。
    白家人这一晚受的打击可谓是一个接着一个,直到被白燕语和五皇子的事推上了巅峰,就连平时最为冷静的三夫人关氏都冷静不下来了。到是二夫人谈氏说了句:“我们也去怡合宫看看吧!林嫂子,你别光顾着哭,赶紧去看看三姑娘。”
    林氏这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的就要往殿外走。可是她不认路,到了大殿门口又看到的是悬崖峭壁,一时又愣在了当场。
    天和帝也跟了过来,连带着一众妃嫔,还有实在忍不住八卦之心的文武百官及其家眷。
    二老爷白兴武终于可以混在人群里,一手拉着一个半大小子跟着大家一起排队下山。
    天和帝一直阴着脸,陈皇后走了,君灵犀也走了,一时间竟没有人敢跟他说话,甚至他的那些妃嫔们都没有一个人肯上前来搀扶他一下。
    他也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啊!他今晚受到的打击才是最大的好吧?为什么在所有人眼里,他就应该坚强,就应该能抗得住一切呢?他有那么多儿子女儿,有那么多媳妇儿,可是到头来却依然是孤家寡人,人生为何能唏嘘至此?他这辈子到底是怎么活的?
    踏上云梯时,终于有人在后头扶了他一把,他扭头去看,是江越。
    这才想起来今晚宫宴原本是要为江越正名的,原本也还要立太子,立好了太子之后就可以宣布自己认下一个干儿子,也要入皇家宗谱,也要叫他父皇。
    可是这么一闹,什么都没做成,江越被人打量了一晚上,却谁也没来得及问上一问。
    他拍拍江越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重叹了一声,一张脸似乎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
    江越也叹了一声,轻声道:“父皇,儿子陪您上云梯。一会儿不管看到了什么,不管事情是什么样的结果,您可都要挺着点儿,别太激动了。还有五哥的事,虽然他不是咱们的亲哥哥,但好歹您也养了他这么些年,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也是不可能的吧?父皇,这一关如果还有别的法子能过,您就饶了白家,也放了五哥,可好?白兴言该死,可白家大多数人可都是受牵连的,咱们别赶尽杀绝。”
    老皇帝什么都没说,在江越的搀扶下上了云梯。
    有许多人看到了这一幕,于是一场关于“那个人长得真像从前的江公公”的话题,又在宾客间轰轰烈烈地议论起来,甚至隐隐有跟白家和五皇子并驾齐驱之势。
    月贵人跟着一群女人往云梯里走,不时地往白家人那堆儿里看上一眼,一双眉紧紧拧着。
    她身边的小宫女问她:“月主儿,还要继续帮白家吗?依奴婢说,咱们别管了,这么大的事,想管也管不了。再说,文国公干了那么大一票买卖,白家被诛九族是免不了的,这万一到时候皇上知道您在暗里帮过忙,迁怒于您,咱们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吗?”
    小宫女说着说着就想到了于本,于是提醒月贵人:“皇上身边的于公公似乎不大对劲,今日奴婢去求天赐公主出宫取胭脂,于公公好生阻拦。奴婢想,于公公他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人,他既然都表现出这个态度来,那就足以证明皇上也是这个态度。月主儿,咱们可别再插手了,这事儿救不成的,白家完了!”
    月贵人一哆嗦,惹得一起坐云梯的妃嫔都瞅了她一眼。
    白家完了?白家真的会完吗?不对,白家完不完跟她没关系,她帮的也不是白家,她帮的是白鹤染啊!她相信,不管白家最终结局如何,白鹤染都是不会有事的。再退一步讲,就算白鹤染跟十殿下的婚事因此而告吹,但白鹤染这个人也足以让她出手相助。
    “银珠,你看到于本了吗?”月贵人问她的小宫女,“他好像没跟来。”
    银珠说:“何止是没跟过来,宫宴没有正式开始时于公公就退出殿去。奴婢瞧他那样子好像是身子不舒服,就去打听了下,这才知道竟是闹了肚子。”
    月贵人想起有一次皇后娘娘说走了嘴,透露出德福宫那边好像有人往出外消息。她说不好那个能递出消息的人是谁,但德福宫自上次出事之后,确实是交给于本全权去管的。
    云梯停住,众人走出梯厢,云梯再上升,去接另外的人。
    已经下来的人都跟在天和帝的身后,匆匆忙忙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往恰合宫的方向走了去。
    彼时,白鹤染就站在恰合宫的院子里,站在她身边的,是她的三妹妹,白燕语,还有五皇子,君慕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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