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慕凛靠在一棵大树上,左手夹着一片树叶,右手搭在他四哥的肩膀上,目光看向穿梭忙碌在人群中的白鹤染,感慨万千:“早知道染染出场这么好用,我之前就不说那么多话了。”
    君慕息撇了他一眼,“如果等不来医队,百姓该乱还是要乱。毕竟一个阿染顾不过来全城的人。我适才仔细观过,有不少人已经有发热迹象,如果没有料错的话,阿染正在治疗的那个,应该是生了疫。生疫是大事,这若放在从前,绝对会引起所有人的恐慌,就算是你我也不得不对此做出绝断,那小妇人的命怕还真的保不住了。”
    “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有我们家染染。”某人那个骄傲啊,“从未想过有一天面对疫情也能如此平静,我可能是命好,遇着这么个仙女儿一样的媳妇儿。”
    四皇子点点头,“你确实是命好,小的时候钦天监就说过,你虽然生母早逝,但命里通顺,遇事即达,这一生都不会被逼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即便遇有枝节横生,也会很快得到化解。当初你的死讯传回京城时,父皇还把那钦天监的监正给骂了一顿,那监正当时指着天发誓绝对没有说谎,说你的命里根本就没有这一劫。”
    “他都发誓了,父皇都没信?”
    “没信。”四皇子摊摊手,“钦天监观天象说事,除了他们自己,谁敢真的全信?我看就算是他们自己也不是完全笃定。之所以敢当朝发誓,也就是把责任推给星象,撇清自己而已。”
    他说着,又看向君慕凛,“不过你也是捡了个便宜,因为传了死讯,让那文国公生了结冥婚之心,这才促成了你跟阿染的婚事,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只是没想到,这位文国公府的二小姐却非真身,真不知那文国公若知道真正的女儿已经死去,又会如何。”
    “他没机会知道。”君慕凛十分坚决,“既然染染选择了这个身份,那她就是这个身份,任何人都改变不了。何况那白兴言本就没把这个女儿放在心上,否则她过去那些年,也不会过得那般凄惨。染染既然回来了,那势必要承白家二小姐的因果,那些便也算是她的经历了。”
    无岸海的这次大啸起了两波,两波之后没有再来,眼下三天过去,风平浪静,人们再没有感受到一点儿大啸将至的千兆。
    于是有人说:“看来这场大啸是过去了,我们平安了。”
    “人是平安了,家却没有了,青州城里全是水,日后我们该何去何从?”
    “投奔亲戚呗,不然还能怎样。总不能回去淘水,那得淘到什么时候才能把青州城淘干。”
    “不管淘到什么时候,咱们都得淘。投奔亲戚那叫寄人篱下,你们难道想过寄人篱下的日子?我反正不会去别的地方的,我就回青州去,我要重建家园。”
    一声重建家园,说动了人们心底最柔软的一块位置。任何人都逃脱不了一个“家”字的束缚,不管走到哪里,只有最初出来的那个地方才叫家。没有人不想回家,没有人愿意寄人篱下,就算锦衣玉食,也比不得贪寒家中一只烛火的温暖。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说起要回青州城去淘水,要重建家园,也有越来越多的人主动找白鹤染去看病,希望自己不要在这种时候染上疫病,不要给一家老小增添负担。
    白鹤染的面前已经排了很长很长的队伍,疫病传播很快,从一个两个到十个八个,到如今数十人都有疫症,这也就眨眼工夫。还不到三日,她从上都城带来的药就已经见了底。
    好在有青州城的医馆在逃难的时候带了许多药材出来,人们自发地送到了她这边,经她调配,揉搓,制成能用的药包、药粉以及药丸。
    但那也是有限的,白鹤染算计着,这些药材最多也就能再挺三天,如果医队还是不到,就真的捉襟见肘了。
    当然,医队到了也解决不了药材的问题,他们带的药材也是有限的。想要得到更多的药材,只能先去储山城借调,然后等着红家运送药材的车队到了,才能有大量供给。
    但是疫症光治也不是最根本的解决办法,因为很多时候都是她这边刚控制住一个,另外一个又发了病,然后传给第二个第三个,一传十十传百,蔓延的速度总是快过她治疗的速度。
    所以治疫不是根本,她这些天除了治疫之外,多数都是在治伤。至于疫症的控制,她已经派人将混过她鲜血的药粉扬撒在这一片山地里,地上,树干,树叶,能扬的地方都扬过,以此来控制疫情不再继续蔓延,能给她腾出时间来好好治疗已经感染的人。
    能容纳一城百姓的山地范围极大,白鹤染取了八个瓷瓶那么多的血混在药粉里。八瓶血提取结束后,足足昏迷了两个多时辰才清醒过来。
    这还是强行醒来的,不然就要像上次解围汤州那样,睡上一天一夜。
    强行醒来就有很多后遗症,比如说很困,比如说虚弱,比如说有时一起身就会头晕眼花,再比如说经常会饥饿难忍。
    君慕凛看着他媳妇儿放血,心都揪成了一团。如果他的血有用,他会义无反顾地替他们家染染把血给放了。可惜,他的血在疾病面前就跟水似的,什么用都没有。反而他家媳妇儿的血是治病的良药,是比春雨还要珍贵之物。
    于是后面几天,四皇子十皇子开始亲力亲为,给白鹤染做好了一切后勤保障工作。
    递水递糖这都是小事,君慕凛都恨不能亲自给他媳妇儿喂饭。
    边境将士撤离时带了许多营帐,到了这里的第一日就已经安扎分发完毕。每个人都有住处,虽然不能保证一家人都住在一起,但至少没有露宿现象发生。
    原本山里埋锅造饭很是个问题,因为人太多了,在山林里如此大范围的生火是件很危险之事。但许是大啸影响了天气,这几日不时地就会下场小雨,虽然捡柴麻烦了些,柴火也很难干,但总算将起火的危险降到了最低。
    一晃七日过去,山间百姓基本已经稳定下来。但稳定的也只是伤势和疫情,对于民心,只要一日不回到青州城,一日就稳定不下来。
    君慕凛不停地派人回青州观察浪潮的情况,白鹤染这头也不停地派人往东边去迎东宫元的医队。还有些小伤小病的处理,就都交给了蛊师田开朗,一些基本的医手段,他还是会的。
    田开朗很开朗,在民族大义面前,在灾难来临之时,他那种爱国之心一直熏染着他,让他为自己能够为东秦贡献一份力量而高兴。
    君慕凛很看好他,“待青州的事情处理完,可以好好培养一个,是个人才。”
    白鹤染点点头,“他有些死心眼,但心中是有大义的,虽然之前的手段有些不太光彩,但也不是不能感化和改造,这也是我留下他的原因。何况他了解林寒生,这一路上也同我讲了不少,至少我已经推测出,那林寒生同罗夜的呼元家族有交情不错,他会先把白惊鸿送到呼元家族去治伤也不错。但最终,他却是会带着白惊鸿往歌布去,而等在那里的还有一个人,就是国公府二夫人的前夫,德镇段家的段天德。”
    她抓过君慕凛的手臂,将袖子往上卷了卷,盯着他手臂上一个一个的红点子就皱了眉。
    临出上都城时她给君慕凛带了很多药,她有信心保证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毒,什么样的疫,君慕凛都不会被感染上。可现在这一胳膊红点子是个什么情况?
    恩,看起来不太像是疫症,到像是前世有的女孩子涂化妆品不适应,过了敏。
    她想起君慕凛的那个毛病,一句话不经大脑地就脱口而出:“你碰女人了?”
    君慕凛苦着一张脸看着自家媳妇儿,“染染,我是碰女人了,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种碰。你天天给他们治病,都忽略我好些天了,我这疹子打从上山那日起就有了,你到今儿才发现。”
    “你打上山那天就碰女人了?”
    “不是,你能不能换一个思路?”某人简直欲哭无泪,“是那天上山的时候碰的,而且碰了不只一个。没办法,需要帮助的人太多了,我这一路上一会儿扶这个一把,一会儿搀那个一下,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不是摔倒就是直接滚下去,我总不能见死不救。结果救了一圈下来,等我到了山顶,就感觉身上发痒,那时候疹子就已经起来了。”
    她一愣,这么个碰法啊?
    再仔细回想,可不是么,这一路救人逃命,哪里还能顾得上自己有碰不得女人的毛病,总不能见人有危险不搭把手。别说是君慕凛,就算是那自带仙气儿的四皇子君慕息也没少出手救人,不分男女,不论长幼。
    男人如此,她亦如此,谁让他们相对于百姓来说,能力更强,责任更大。
    她取了一碗水,自己喝了一口,然后递给君慕凛,“喝了,喝了就好了。”
    正说着,帐外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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