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嬷嬷进宫去了!
    这个消息听得田氏猝不及防。
    万嬷嬷是叶家的老人,从前在宫里侍候过太后的,后来年纪大了,便被太后打发出来送到叶家。名为奴才,可实际上叶府里几乎没人敢把她当奴婢看,到像是太后安插在娘家的一个眼线,谁都避让,也谁都想巴结几分。
    大爷叶成仁一直以来对万嬷嬷尊敬有加,但却亲近极少,甚至很多时候是刻意避开她的。
    万嬷嬷也理解大老爷的这个心理,毕竟她的存在代表着太后,她在府上一天,大老爷就没有办法真正的成为叶家的主人,老太后也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叶家。
    所以大老爷不愿见她,她便也有自知之明的不往跟前凑合,后来便干脆主动请命,去侍候二房那边。毕竟二房那头主事不多,对叶家的底子知道得就更少了。
    叶成仁深知这是万嬷嬷在照顾他的感受,也是在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不会做一个招人烦的眼线,是跟他叶成仁一条心的。对此,叶大老爷很是欣慰,对万嬷嬷也亲切了不少。
    这些年,田氏都快忘了万嬷嬷还是太后的人了,却没想到老太太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进了宫,这是要干什么?这趟宫进的,是要救叶家,还是要毁叶家?
    田氏不知那万嬷嬷是去干什么了,但万嬷嬷自己却清楚自己的想法。
    她此刻正站在德福宫里,一字一句地跟老太后汇报着叶府的情况,包括二老爷的死,和大老爷的被抓。更是说了小叶氏回府吊唁二哥,被张氏殴打一事,还说了小叶氏肚子里的孩子不保,她出门前已经流了一地的血,怕是要毁了。
    叶太后这会儿已经摔了十六只茶碗,十二只玉镯,八支玉簪,就连一颗她平日里最喜欢的夜明珠都给砸成了两半。
    她久居深宫,外头的一切动向都要靠打听,原本打听得也算及时,可是近来皇帝对她愈发的小心,德福宫四周的部署越来越厚密,这里的每一位宫人出入都被人紧紧盯着,以至于她的消息来源变得很困难,也很慢。
    就比如说她的二侄子叶成铭的死亡,她就是直到现在才知晓。
    那可是她的侄子啊!她从小疼到大的侄子,就这么……死了?
    老太太颤抖着问万嬷嬷:“你说得可是真的?成铭真的死了?”
    万嬷嬷苦着脸点头,“老奴说的句句属实,府上已经在办丧了,二老爷的尸身就在灵堂里停着,是在大牢里头被活活抽死的啊!主子,叶家这次可是受了大委屈,大老爷也被阎王殿的人带走了。府上这会儿乱作一团,老奴是偷偷溜出来的,想着先跟主子您透个话。主子,叶家的事不能不管,可是也不能全管,毕竟您这头也不轻松。”
    叶太后点了点头,“要不怎么说,奴才还是老的好,也就只有老的才懂得哀家的心思,才知道为哀家着想。那些小的……”她往窗外看了看,“整日里就知道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招风引蝶,哪里顾得上主子。”
    万嬷嬷太懂这位老主子了,越是老了,就越是看不惯那些年轻的小姑娘。因为小姑娘年轻漂亮,谁见了都愿意多瞅几眼。可是她呢,却已经垂垂老矣,大半个身子都埋进土里了,谁还乐意看她?所以她妒忌这些年轻的面孔,平日里不高兴了还会揪进来扎上几针泄愤。
    德福宫里的宫女没有几个没被她扎过的,甚至从前还有个宫女不堪受辱投井身亡。从那以后,叶太后再不喝这宫院里的井水,平日吃用都要宫人们从老远的地方挑水回来。
    “要不是主子让老奴守着叶家,老奴真不愿意离开主子身边。”万嬷嬷表着心意,“老奴跟着主子年头最多,是最愿意侍候主子您的,也是最懂主子心意的。主子,老奴以为,二老爷人已经没了,再说什么都晚了。而且人是十殿下打死的,就十殿下那个脾气,只怕咱们就是讨个说法都讨不成。那不如就先放一放,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两件事,一个是那个庶女的肚子,还有一个,便是关在阎王殿里的大老爷。”
    那个庶女便是指小叶氏,叶家一向看不起庶出的子女,所以小叶氏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就是大叶氏的附属品,甚至只是个玩意儿,随便扔到哪里,只要有用就行。
    所以老太后在听说那个庶女的肚子时,直接就摆了手,“一个庶女的肚子,理她作甚。要依着哀家说,老二媳妇儿踹得好,再不踹几脚,文国公府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哀家冷眼观着那白兴言,怕也是生了活跃心思,想借着他那个女儿的势翻一翻身。而这一翻,很有可能就要翻出咱们的手掌心,再不收一收网,怕是这颗棋子就要握不住了。”
    万嬷嬷知道叶太后这些年一直握着白兴言,一直打着文国公府的主意。但是她并不明白老太后为何要这样做,毕竟在她看来,文国公府除了有一个红家的女儿能拿出银子之外,再也没有别的用处了。虽说有个世袭的爵位在,可若以后江山都在叶家的掌控之中,什么爵位封不了,为何一定要是白家?
    但是她并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在深宫中生活过多年的人,都有一套自保的手段,万嬷嬷的手段就是从不打听,主子说了便说了,主子不说绝对不问,如此才能活得长久。
    所以她不管叶太后总握着白兴言干什么,她只尽自己的职责,替老太后分析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主子,那个庶女是不打紧,国公爷也绝对不敢忤逆您,可坏事就坏在白家那位二小姐。她是摆明了在找叶府的茬儿,或许她平时不待见那个庶女,可这种时候如果让其在叶府出了事,白二小姐可就更有理由对叶府下手了。主子,大爷还在阎王殿呢,而阎王殿的主子可是九殿下,九殿下跟十殿下他们……”
    这会儿万嬷嬷的说法,竟是同双环跟田氏说的那番话不约而同。她们所忌惮的都是白鹤染,都是怕白鹤染借着小叶氏这个事儿再把叶家大老爷也给弄死。
    可叶太后不信,“她敢!她已经弄死了哀家一个侄子,还想再弄死另外一个?”
    可惜,这话说完之后,她自己都摇了头。
    “她确实敢,那个小贱人没有什么不敢的。何况进了阎王殿的人,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地出来,又怎么可能身家干净到让人什么都查不出来?叶家这些年做了什么,哀家心里有数。”
    万嬷嬷不好再往下接话了,那进宫来就是传个话,把话传到,其它的事情还要看太后娘娘如何决断。一直以来,太后都是叶家唯一的依靠,如今叶家面临生死危机,叶家谁都指望不上,还是得指望着这位祖宗,那便只看太后娘娘伸不伸这个手了。
    伸,那是意味着叶家还有用处。
    不伸,就是叶家已经被这位祖宗放弃,从今往后,生死由命。
    叶太后沉默了一会儿,挥挥手,让万嬷嬷退了。临走只给带了一番话:“告诉田氏,能拖一日是一日,既然已经死了一个,那就不能白死,姑且就让他再为叶家做最后一点贡献吧!”
    万嬷嬷明白,这是要把小叶氏的事全都推在死去的二老爷身上,再把其它本该大老爷包揽的事也推到二老爷身上。反正死无对证,只要咬死了说很多事情都是叶成铭做的,阎王殿也拿他没有办法。
    至于白鹤染要赔偿的事,老太后一句话也没给,万嬷嬷也猜不透主子的心思,索性什么也不再说,跪了头退出殿外,匆匆离宫。
    没有人再敢进老太后的屋子,权烟曾尝试进去收拾一下摔碎的东西,结果被赶了出来。
    叶太后坐在屋子里,前前后后将万嬷嬷带来的消息想了三四遍,直到想到第五遍时,终于无奈地叹了气。
    她不得不承认,在这一轮同白鹤染的较量中,她又输了。
    不仅她输了,还把叶家一并给输了进去。
    叶家,怕是不行了,已经不中用了。就算都推到死去的人身上,那又能推多少呢?阎王殿的人一个个猴精猴精的,那不是推了人家就信的。十八层地狱下,不吐真言的人一个都还没出现过,叶成仁自然也不可能熬过去。
    进了阎王殿,还有什么是吐不出来的,何况白鹤染已经给指了路,挑明了说,要的就是钱财。可是那么多钱财叶家上哪儿去弄?就是把整个叶家都卖了,也差之千里。
    唯一的可能,就是叶成仁把自己知道的那个藏金窟拱手相送。
    叶太后想到这里,突然就打了个激灵。她想到了!白鹤染根本不是想拿回白家的钱财,她的主意就打在藏金窟上!她要的,就是自己手里的藏金窟啊!
    好厉害的丫头!叶太后终于懂了,原来,她还没等收网,白鹤染那头就已经开始了行动。
    捣毁了一个法门寺还不够,如今又把手伸到了她的藏金窟上,这是在逼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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