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没事吧?”默语站在身后看出自家小姐不对劲,赶紧就要上前扶一把。
    可是白鹤染摇摇头,没用人管,她只是死死盯着面前的人,丝毫不掩饰眼中的不解和恼怒,还握在他腕上的手越收越紧,直到几乎要勒出血痕来这才猛地一把甩开。
    “四哥不该来这里。”她话语冰冷,“今晚任务繁重,四哥的身子胜任不了。”
    君慕息愣了一下,随即开了口:“凛儿和慕楚去痨病村押人了,你这边我过来帮衬一把。”声音低沉沙噪,听起来极不舒服。
    白鹤染都气笑了,“帮衬一把?四哥,请恕我直言,你这样子不给我拖后腿就不错了,我哪还敢指望你能帮得上忙。回去吧,有这些人跟着我就可以,我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要防着身边有人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她侧了个身位,往他身后看,“落修,都准备好了?”
    落修这才迎上前,先是看了一眼四皇子,心中也是担忧,然后才对白鹤染道:“王妃放心,一共十五辆马车,在近处,远点还另有十辆备着,一旦不够装很快就能补过来。”
    她点头,“好,叫你的人跟上我,烧香拜佛去。”
    她往前走,经过他身边时却被拽住了胳膊,“阿染,我还不至于像你说的那般孱弱,如若不然,凛儿他们两个也不会让我过来帮忙。右相府被封,大夫人江氏被送进痨病村,整整一日,这些事怕早就传进了法门寺有心之人的耳朵里。那条密道、包括那间密室极有可能不再安全,你就这样冒然进入,还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埋伏在等着你。多个人好歹多个帮手,哪怕遇到机关暗器你用我来挡一挡也是好的。”
    她转头看他,一脸的不解,“你这意思是,不想活了?”
    他直言:“若是可以这样死去,比活着要好。阿染,关于她的事,我欠你一个人情。”
    “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让你用命来还。”白鹤染皱紧了眉,越来越搞不懂这位四皇子,“你若厌世,大可以披甲上阵战死沙场,没必要将救命之恩这么重的包袱留给我。今夜的法门寺即便要闯,也不需要你拼进一条命去。罢了,想一起去便一起去吧,大不了我保护你。”
    她说完,又看向默语,“你留下,跟其它人一起在原地等我,我同四殿下先进去看看。”
    默语有些不放心,“小姐,让奴婢跟你一起进去吧,万一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落修也道:“是啊,属下也一起进去吧!四殿下说得对,今夜的法门寺不可能毫无防守,那条密道很有可能已经走不通了,王妃万一有个闪失,属下担不起这个责任。”
    白鹤染不满的目光向他二人投了去,“本公主在你们眼里竟如此弱不禁风?但你们可知,即便是你二人捆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跟进去了又有何用?真遇了危机,是你们保护我还是我来保护你们?”
    落修听着这话十分耳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四皇子,而君慕息此时也是一脸苦色,这话刚才他也说过。
    “行了,在外面等着吧,外面的事也不轻松,我还指望你们两个帮我看着。”她抬步往前走,“四哥若是想跟就跟着,不求你帮我多少,能自保就行。”
    君慕息知道自己如今的样子被她看不起了,可他不想解释,更不愿多说,谁要怎样想他都无所谓,事已至此,所有的后果就该他自己承担。自己作下的孽,总该自己来还。
    今夜的法门寺的确不同以往,这都过了子时了,大殿方向还有诵经的声音传来,香烛味道很重,就好像真有人在这个时辰烧香拜佛一样。可是他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晨起拜仙半夜拜鬼,有什么人会在半夜烧香呢?
    “法门寺明显是有所准备了,你今晚不该来。”地道里阴凉阴凉的,白鹤染还在想着幸亏出门时多加了件衣裳,不然非得冻个半死。而就在这时,四皇子的声音淡淡地传来,打破了这狭长地道死一般的寂静。“做这件事的顺序弄错了,你应该先将东西运走,再将右相府控制起来,如此才不会引起法门寺的注意。眼下对方有所防备,今晚怕是要有一场硬仗。”
    “那四哥还来?”她接过话,没了在外头那般犀利,言语中带着些许无奈和关心,“以你现在的身体,真要动起手来很麻烦。”她停住脚,转过身看向他,“我身上没有带着药,只有几枚金针,但针阵施起来需要一个过程,至少几个时辰,眼下明显不是时机。所以四哥你不该来,万一真出了事,我没办法跟父皇和母后交待。”
    君慕息面上还是那种淡淡的笑,无关生死,就好像什么所谓危机根本与他无关一样。
    “真不至于像你说得那么没用。”他告诉白鹤染,“即便我如今这般模样,十个阎王殿暗哨依然近不了我的身。所以我不会拖累你,只管按计划行事,我是为了保护你而来,给凛儿的承诺就是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相信四哥,我能做到。”
    “……罢了,想跟就跟着吧,只是我真的不需要什么保护,打架这种事我也是挺擅长的。”她继续往前走,背影倔强,明显是心里不太痛快。“你方才说这事办得顺序错了,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没有办法。一来我手里没有人搬这些东西,必须得回京求援,二来若先动了这头就更会让法门寺起疑,一旦走漏了风声让那江氏跑了,得不偿失。现在他们起疑也晚了,东西我势在必得,得到之后还会把罪名扣在法门寺主持头上,那些与右相府有瓜葛的人只会以为这是一次黑吃黑,短时间内不会往别处去想。”
    “那东西运出去之后呢?送到哪?尊王府吗?还是阎王殿?”他一边说一边摇头,“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怕是东西一进京就会被人瞧见,这个局就白做了。”
    “四哥可有合适的地方?”她原本是想直接拉到今生阁的,可今生阁没那么大的空地方,吞不下这些东西,所以势必会往尊王府运。眼下君慕息说得没错,尊王府目标太大了,万一被人看见,人们就会怀疑是朝廷对右相府动了手。那么该慌的人就会慌,该跑的人也就会跑,这个局真就像上皇子说的那般,白做了。
    “不如送到右相府的外宅,也就是如今右相刘德安住的地方。这样既然是被人看到,那些人也只会以为是右相府的人自己在折腾。左右那地方也已经被控制住,里面的东西早晚都是要被查抄的,便暂时当做钱库来用,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去取就是。”
    白鹤染琢磨了一会儿,点点头,“到是个好主意,那便这么定了,就送到刘家外宅。”她说完,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再向前指了指。君慕息知道,地室要到了。
    原以为这条暗道里会有埋伏,他二人甚至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然而这眼瞅着就要走到地室了,埋伏始终没有出现。但是地室烛火通明,却有异样的声音远远传了来。
    白鹤染停住脚步仔细分辨,渐渐地皱了眉。
    一个男声,一个女声,呼吸,撞击,浅吟低吼……这动静傻子都听得出来,分明是有人在这地方行其好事。
    她偏头朝君慕息看去,对方也正皱着眉,苍白的面上渐起愤怒之意,却也微微脸红。毕竟是跟自己未来的弟妹一起听到这样的声音,这让他觉得十分尴尬。
    白鹤染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继而赶紧捂住嘴巴,生怕再笑出声惊动了里面的两个人。
    君慕息不解地看向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丫头为什么笑。可这一看之下他就懂了,是嘲笑,还是在嘲笑他。他下意识地就想问她为何这般嘲笑自己,可随便想起在外面时白鹤染断过他的脉,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她是个大夫,又怎么可能断不出他这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是因为什么。
    他不想再问,将她的嘲笑照单全收,只是眼中悲戚之色渐浓,看得白鹤染也笑不起来了。
    “生气了?”她往他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误会我什么了?我方才笑是因为想说我一个姑娘家都没脸红,你个七尺男儿脸红个什么劲儿啊!”
    君慕息一愣,“因为这个?”
    “不然呢?”她挑眉,眼里装着满满的挑衅,“不然四哥以为我在笑什么?而你又在哀伤什么?按说心上人回到身边,该是多高兴的事,可为何今日再见,我竟从你身上看不出半点生机?我说你是一具行尸走肉或许太难听了,但是在我眼前站着的,的确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曾经那个和光同尘温润如玉的四殿下,已经不见了。”
    她一句接着一句,虽然声音压得极低,低到只有他二人才能听得见,虽然耳边还伴着那对野鸳鸯苟合的声音,可是丝毫不影响她咄咄逼人的追问——“四哥你告诉我,那苏婳宛,她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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