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声震慑,一声来自君慕凛,一声来自白鹤染。
    当二人并肩走进鸣銮殿的那一刻,天和帝得意地笑了起来。
    这回好了,他家老十来了,这场让人又生气又难断的案子就让老十接手,恩,还有他那个未来媳妇儿。这俩人可没一个好惹的,郭家,自求多福吧!
    老皇帝靠回龙椅背上,一副撒手掌柜的模样,笑眯眯地看着下方,十分悠哉。
    四皇子君慕息还扶着苏婳宛,原本那样熟悉的一个人如今再度近在咫尺,却又让他觉得依然远在天边。不再是熟悉的体温,不再是熟悉的眼神,被扶住的这个人一身阴寒之气,表情也冷漠得像冰川冻雪,纵是他也再捂不化。
    他的目光落在她脖颈下方一片片红痕上,心头怒火腾腾而起,动作控制不住,翻手成掌,照着那罗夜国君贺兰封就伸了过去。
    东秦四皇子,文韬武略样样第一,虽然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甚少有人知道他的武功究竟到了何种境地,在所有皇子中,人们一直都以为武功最高的是十皇子,其次是九皇子。
    但实际上,真正深藏不露的,却是四皇子君慕息。
    这一掌本身就是盛怒之下劈出去的,纵是那贺兰封也是一方高手,在面对君慕息突如其来的攻击时,还是躲过可躲,震惊之余几乎就只能闭眼等死。
    而这时,却见站在苏婳宛身边的一名罗夜女子突然出手了。她来不及救贺兰封,但却可以同时给予敌人致命一击。墨绿色的衣袖挥起,手掌藏在其中,隐着掌心一团黑雾照着君慕息的后背狠拍过去。这一掌力道还是次要的,主要是那团黑雾,才刚刚扬起就被白鹤染迅速捕捉到一种特殊的、也是致命的味道。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就连郭家人也没想到本来是他们来闹场的,结果却演变成四皇子跟罗夜人打了起来,一时间都愣在当场。
    可是有一个人没有愣,那就是苏婳宛。这一切说起来漫长,但实际也就是眨眼之间,苏婳宛依然面无表情,眼中却流露出绝然之色,整个人一下子覆到了君慕息的背上。那罗夜女子的毒掌一旦落下,首先拍死的就是她。
    白鹤染双瞳微放,立即采取行动,只见其右手一抬,一道金光破空而来,势不可挡,快速又精准地刺入那罗夜女子的腕间。金针入腕,整条手臂都随之卸了力气,毒掌几乎碰到苏婳宛衣料的边缘,却又突然垂了下去,伴随着那女子“啊”地一声,解除了苏婳宛的危机。
    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瞅着君慕息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把罗夜国君给杀了吧?一个郭旗的案子还没解决呢,可不能让他这四哥再多摊上一笔。
    于是君慕凛这头也有所行动了,但不是去拦他四哥,而是一道掌风猛地扫向贺兰封,直接将这位罗夜国君连着椅子一起都给扫飞了出去,咣当一声撞到后头几人粗的石柱子上面。
    椅子在飞的过程中就散了架,而那贺兰封被这一掌打得五脏六腹翻江倒海,胸腔里腥甜往上一涌,一口血眼瞅着就要吐出来,却被他又生生咽了回去,只从嘴角渗了几滴出来。
    大殿里乱得几乎无法收场,却听白鹤染最先开口发难,她伸出手直接那化身为婢女的罗夜毒医,大声道:“大胆贼人,竟敢偷袭国君和娘娘!来人,将刺客拿下!”
    禁军侍卫都是君慕凛的人,早就得过主子的吩咐要对王妃也听命行事。于是此时白鹤染发话那是相当的好使,一说来人,立即就有人来,一说将刺客拿下,立即就一群御林军将那罗夜毒医层层围住,刀剑相向。
    那人的手腕被白鹤染以金针贯穿,此时已经顾不上眼前形势,只一心一意处理自己的伤势。就见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用两根手指将金针从肉里夹了出来,疼痛让她额间冒了汗,但还是一声都没坑,直到金针整根取出,另只手里也不知从哪变出来一团药粉,啪地一下扣在伤处,血流立即止住,小小的针眼很快就看不出来了。
    贺兰封一时没反应过来,明明他是被君慕凛给打飞的,为何现在对方竟睁眼说瞎话,将罪责扣在他的毒医身上?他不解地问向君慕凛:“十殿下和王妃这究竟是要干什么?你们东秦臣子进宫来讨公道,孤王只在一旁坐着,既没参与也不说话,为何你们突然出手将孤王打伤,回过头来还要栽赃在我罗夜婢女身上?难不成这里所有人眼睛都是瞎的,任由你们指天说地,指方说圆?”
    他一边责问君慕凛,一边又看向君慕息,“孤王若没看错,四殿下方才是最先向孤王出手的吧?烦请四殿下给孤王一个解释!”说到这里重咳了几声,君慕凛这一掌打得可不轻。
    四皇子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将苏婳宛安顿好,然后后退几步,站到了他十弟的身侧。适才白鹤染指责罗夜婢女行刺,想必是有另一番说辞,他不好多言。
    果然,白鹤染立即将话接了过来:“不怪国君陛下这样说,您方才坐在椅子上,中间隔着您的王妃,自然是看不到王妃的另一头是什么情况。但我们四殿下看到了,看到您带来的婢女竟然偷偷地在掌心集起一团黑雾,正小心蓄势准备向您的王妃下手。四殿下护下王妃却护不住您,那婢女掌心带毒,内力十足,一掌下去打死的何止是王妃娘娘,实际上是想将您二人一同贯穿,一箭双雕。”
    她说着,往前走了几步,盯着贺兰封正义凛然地道:“我东秦是大国,虽说是你们罗夜内斗,却仍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被暗算。故而四殿下护住王妃的同时也向您出手,却不是攻击,而是借这一掌将您送出危险地带。您看,为了救您,四殿下,十殿下,以及我,我三人同时出手,方才保下您的性命,可见事发是多么的突然,事态是多么的危急。”
    她一边说一边感叹:“以这种方式救人实乃权宜之计,危急关头顾不了那么多了,也有可能出手重了些,还望国君陛下见谅。伤得重吗?要不要找太医来看看?”
    这番话一出,别说罗夜人,就连郭家人,甚至是天和帝都震惊了。
    人们纷纷向十皇子君慕凛投去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只道有一个不讲理的十皇子就已经够让人头疼,如今又来了一位更不讲理的十王妃,这还让不让人活啊?
    刚才的事兴许罗夜国君的确是没看明白,但东秦这边的人可是门儿清的。分明就是君慕凛和白鹤染两人一人一嗓子,把苏婳宛给震得差点儿摔倒了。四皇子心疼昔日故人,冲过去扶了一把,同时也看到罗夜国君只管自己不顾爱妃,一时力上心来想拍死这个情敌。然后那罗夜婢女想打四皇子,结果苏婳宛挡住了。
    最后结果就是婢女谁也没打成,被白鹤染扎了一针,十皇子显然是不想让他四哥冲动之下酿出大祸,想阻拦,但选择了用打飞罗夜国君的方式去阻拦。
    这才是真正事件真正的始末,然而,眼下谁又敢将真相说出来?
    郭家人活动起心思,很想站在罗夜人那一方,与之联手向四皇子施压。可是郭问天却冲着他们微微摇头,没有答应这个计划。
    郭家向皇族发难,说到底关起门来是东秦自己的事,可一旦把罗夜人搅和进来,就凭十皇子两口子那两张嘴,还不得把他们郭家说成通敌叛国?他们吃过这个亏,不能再上当了。
    一时间,没有人驳斥白鹤染的说法,除了那个罗夜婢女。然而,一个嫌疑人的话,又有谁能听呢?
    天和帝觉得这个事有趣极了,于是乐呵呵地跟那罗夜国君说:“攘外必先安内,你身为一国之君,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我东秦庇佑你罗夜可是庇佑得累啊!”
    贺兰封的心沉了下去,他明白天和帝的意思,今儿这个事要是不认下来,东秦随时随地有可能翻脸,这可不是他来这一趟的真正目的。
    眼下罗夜也不安定,皇族内部暗潮汹涌,他这个国君坐得并不是很稳当,东秦的庇佑于他来说十分重要。当然,此番来东秦其实也是为了避祸,甚至可以说是引蛇出动。那些隐藏在暗中蠢蠢欲动之人定会趁他不在罗夜有所动作,他就是要借此机会将一部份人先解决掉。
    不能跟东秦翻脸,至少要维持表面的和平,至于暗地里的事,他还得慢慢筹划。
    他抬头看了一会儿天和帝,半晌,弯下身来。
    “承蒙皇上训教,孤王明白了。此婢女怀有不轨之心,肯定是不能留的,但她毕竟是我罗夜之人,孤王也想给自己留些脸面,还请皇上准许孤王将此人带回罗夜处置。”
    天和帝也不跟他计较这个,反正就是为了给自己儿子开脱,现在罗夜认了栽,他也不必太苛刻。于是点了头,准了贺兰封的请求。
    君慕凛一挥手,御林军撤下,有罗夜侍卫上前将那婢女押住,贺兰封实在不愿在此多待,于是请旨离殿,往事先给他们准备好的客居的宫院去休息了。
    这时,白鹤染已经转过身来,一双眼死死盯住那郭问天,冷冷地问道:“郭老将军,说说吧,欺君之罪该如何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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