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秦皇宫,金瓦红墙,白玉铺地。
    白鹤染从百仪门而入,每走十数步便能看到一处由各色宝石围成的雅致景观。
    太监宫女往来行走,偶有见到她这一行都会多打量几眼,还有人行得近了,会向那个横肉太监浅浅施礼,叫一声:“赵公公。”
    横肉太监心高气傲理都不理,只顾着跟白鹤染说:“这里是皇宫,不是你们文国公府,二小姐走路可看着点儿,别踩坏了地上的砖玉。眼神儿也管住了,莫要东张西望,皇宫里头的人啊景儿啊的,可不是你随便想看就能看的。”
    默语气得够呛,很想顶回去几句,甚至都想揍这太监一顿,可又怕给自家小姐惹麻烦,只得强忍着不出声,憋得实在难受。
    白鹤染到没怎么生气,狗仗人势的东西她见得多了,别说是在今生这个权奴制的社会,就是前世讲究人权法制的时候,这样的人也依然存在。她只是面带笑容地问那太监:“赵公公是吧?你说我要是不小心在这宫里头走丢了,又或者一不小心跑出后宫范围进入前朝那头,又会如何?”
    姓赵的太监怒哼一声,“那你就是找死!”
    她点点头,“的确找死,只是可怜了引领我入宫的人,连个小女子都看管不住,让带个路都带不好,这罪过可就大了。”
    那太监气得咬牙,“所以你可得给咱家老实点儿,别惹麻烦。”
    白鹤染听得直撇嘴,“我这个人啊,从小就最擅长给家里惹麻烦,特别是谁要让我不开心了不高兴了,我这麻烦惹得就会更大一些。公公可得谨言慎行,千万别逞一时口舌之快。”
    “你——”
    “我什么?”她收起面上笑意,目光终于阴沉下来,“听着,是奴才就给我做好奴才的本份,我堂堂侯爵府的嫡小姐,岂是容你说刁难就能刁难得了的?”
    “哟,侯爵府的嫡小姐还真厉害。”赵公公也笑了起来,“还以为在神医馆呢?还以为有夏阳秋那个老不死的东西给你撑腰呢?我告诉你,进了后宫,一切就由不得你说了算,敢跟咱家叫板,待会儿可有你好受的。”
    “是么?”白鹤染面露期待,“很好,我到是想看看,你该如何给我好受。前头带路吧,脚底下快着点儿,不是说太后娘娘病了么,你这跟散步似的走法,是置太后娘娘生死于不顾了?一个太监如此恶毒,竟算计起主子性命来,默语,记住这个事儿,回头等江越公公回来跟他提一提,他既是大内总管,太监的事儿就不得不管。”
    默语挑挑唇,“奴婢记下了,一定把这个事一五一十地说给江公公听。”
    赵太监有害怕了,江越那可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的主,别说是他,就是老太后都敢当面儿怼,这要真落江越手里了还有她的好处?
    于是赶紧把话圆回来:“二小姐说哪去了,咱家这不也是关心你,怕你走错路了么。咱们快走吧,咱家在前头给您带路。”
    德福宫在后宫东头深处,路程不近,走了数千步才算到了地方。
    赵太监领着她们进了宫门,几人前脚刚进来,就听身后宫门咣啷一声被人给关起来了。不当关上,还落了锁。有两个一脸恶相的嬷嬷负手立在门口,狠狠地朝她们这边瞪了过来。
    默语忍不住说了句:“德福宫的下人长得还都挺像。”
    姓赵的眼一立,刚想骂人,白鹤染就把话接了过来:“我这个丫鬟没别的本事,就是眼力好,可不,这德福宫的下人生得真像,都是一脸横肉恶相扑面。真想不到太后娘娘喜欢看长成这样儿的,真是令人钦佩,换了我,天天看这样的奴才,饭都要吃不下去的。”
    赵太监都要气迷糊了,这特么拐着弯骂他长得难看。可他没工夫跟白鹤染置气,太后就在殿内等着呢,且就让这位嫡小姐再嚣张嚣张,一会儿可有她好受。
    他没再说话,哈着腰进入大殿,去跟太后回禀了。
    然而,白鹤染并没等来太后宣她觐见的旨意,而是由另一个小太监出来告诉她:“娘娘说了,让白家二小姐在此处跪等。”
    默语不干了——“不是让我家小姐来看病么?跪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白鹤染扯了她一把,“话那么多呢?人家是主子,主子让跪就跪,她自己的身子自己都不着急,咱们跟着操哪门子。”说完,规规矩矩地往地上一跪,再不多言。
    默语也不知道自家小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反正白鹤染跪了,那她也跪吧!
    于是一主一仆老老实实在德福宫前殿门口跪了下来,这一跪就是近一个时辰,直接从下晌跪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
    默语实在郁闷,小声问白鹤染:“小姐,咱们要跪到什么时候啊?”
    白鹤染抬头看看天,琢磨着道:“应该也跪不了多一会儿了,天要下雨了。”
    话刚说完,就听“咔嚓”一声炸雷响起,乌云滚滚而来,气压瞬间降低。
    暴雨就要来了。
    德福宫的下人们见要下雨了,赶紧麻利地收拾院儿里的东西,然后该进屋的进屋,该躲雨的躲雨,就连守门的那两个嬷嬷都披了蓑衣,小厨房也麻利地端着备好的晚膳往正殿里端。
    默语数了数,足足上了二十多道菜,不由得感叹:“老太太胃口还真好,吃这么多还不得撑死啊?”
    不多一会儿,饭菜上完了,正殿大门砰地一声关了起来,将她们两个直接关在了门外。
    默语怒了,“小姐,这就是在故意整咱们。”
    白鹤染点点头,“肯定的。”
    “那小姐就这么由着她们整啊?”
    “不然还能怎么办?”她反问默语,“人家是太后,我还能跟太后叫嚣不成?”
    默语无语了,也是,总不能大闹皇宫吧!
    雷声越来越频繁,终于最后一个闷雷打起来时,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默语要脱下外袍给白鹤染挡雨,却被她拒绝了,“别当着,就得淋淋雨,淋了雨过后好说话,好办事。”她目光中露出几分狡黠,“也好算帐。”
    默语眼睛一亮,她知道,小姐这是在憋大招儿了。
    差不多淋了一柱香工夫的雨,白鹤染突然站了起来,还拽了默语一把,“别跪了,快起来,我们进屋去避雨。”
    默语乐呵呵地跟着白鹤染往殿门前跑,一脚把殿门给踹开,两人大摇大摆地进屋避雨了。
    德福宫的宫人们都看傻了,这什么情况?国公府的二小姐疯了不成?
    一殿的人都震惊了,内阁里刚吃完晚饭正坐着歇气儿的太后也懵了,纳闷地问赵太监:“什么动静?哀家怎么听着像是有人将殿门踹来闯了进来?你快去看看。”
    赵太监赶紧跑出来,连带着近侍权烟也跟着一块走出内阁。两人一眼就看到白鹤染带着默语全身淌水地在外殿中间站着,正在跟宫人们说:“你们也太不懂事了,太后娘娘病重,我这客串大夫的人都进了宫,去不让我给太后瞧病,只让我在外头跪着,这万一太后娘娘有个三长两短,谁负得了这个责任?你们能吗?”
    其中一个宫人冷哼了声,一脸不屑地道:“娘娘身子好着呢,让你跪你就跪,还真当自己是来看病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半斤八两,太后就算真生病也轮不着你来看。”
    白鹤染顿时就惊了,“没病?不对呀!明明召我进宫时说的就是太后病了,还说这是懿旨,如果没病那可就是假传懿旨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懿旨也是能随随便便假传的么?旨意是多么圣洁之事,太后娘娘乃后宫典范,怎么可能拿这个事情开玩笑。不然宫里主子们有样学样,到时候一个个都满嘴瞎话乱传旨意,天下还不乱套了?这么做皇上答应么?”
    宫人们被她这一番话给唬住了,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权烟也是一脑门子官司,她现在看到这位白家二小姐,那都是条件反射似的害怕,不知道白鹤染一张口会说出什么话,也不知道白鹤染一抬腿会踹向什么人。总之,经过了之前的几起事端,如今在她看来,但凡跟这位白家二小姐沾上边儿的事,除了二小姐自己,别人就没占着过便宜。
    今日太后娘娘趁着皇上皇后都不在宫中,突然起意要找白鹤染的麻烦,她当时就觉得不妙。可惜太后老了,脾气很犟,根本不听劝告。再加上赵太监在一旁跟着火上浇油,白鹤染就这么被骗进宫来。
    原本她还奇怪白鹤染什么时候脾气变好了,在外头跪了那么久都没生事端。这不,还没等感慨完呢,人就一脚把德福宫的正殿大门给踹了。
    权烟暗里感叹,怕是今日的德福宫,要不安宁了。
    “放肆!”赵太监嗷地一嗓子喊了出来,把权烟吓了一跳,“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德福宫乃太后居所,连皇上到这儿来都是要恭恭敬敬跟太后娘娘行礼请安的,岂容你得撒野?”
    权烟盯着白鹤染,眼瞅着她那张无辜小脸蛋上露出隐隐狡猾之色,心下不由得一惊。
    她知道,十有八九,是要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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