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梦,白兴言这一刻几乎可以确定,昨夜的经历都是真实的,并不是梦魇。
    因为他的手上有伤,是指骨撞在石壁上擦出来的血痕,十分可怖。
    之前只顾关注自己浸湿的衣裳和头发,却忽略了这个关键之处,这会儿突然看到伤痕,触目惊心之余更有一种深深的恐惧袭上心来。
    他可以断定,昨天夜里的和合园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是真的有人将他吊在水井里不停的溺沉,而他的暗卫却一口咬定什么特殊的事情都没有,更没有其它的人闯进来,就连元赤都坚信他是因为噩梦所致。
    到底是谁在说谎?
    是暗卫吗?还是说入侵的人武艺高强到暗卫丝毫没有察觉?
    他想到了白鹤染,想到了已经死去的聂五。聂五是他身边武功最高的一个,可不但没能取了那丫头性命,反而着了对方的道。会不会是那丫头昨夜偷偷溜进来了?
    也不对,那丫头再邪门也不可能同时避过四个暗卫的耳目。再说,提着他浸水井,那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被暗卫发现。
    不是白鹤染,同理也不可能是其它人,那么……他的冷汗冒了下来,不是外来人做的,那就是原本就在里面的人做的,难不成是暗卫反水?
    这一日,白兴言就在这种无尽猜测和恐惧中渡过。
    而白鹤染则早早起来,带着默语去了国医堂。
    她之前送了一个小孩子过去,这都过了好几天,总得去看看那小女孩恢复得如何。
    默语却有些担心,“小姐到国医堂去,会不会被那个老头子敲诈?”
    她一愣,“你是说夏阳秋?”
    默语点点头,“小姐送那个孩子过去就医,就算是求了他一次,以他的本性,估计会跟小姐提报酬,要么是针法,要么是药方,反正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白鹤染十分无奈,“也不要把人想得太坏,送那孩子过去时我已经付过诊金,也给过国医堂报酬,他没有理由再向我要求其它。”
    默语对此表示不予认同,“反正那个老头子很贪婪就是了,奴婢绝不相信他会错过这么好的一次机会。毕竟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能多讹一次就该多讹一次。”
    事实证明,默语说得没错,她才刚到国医堂门口,夏阳秋就一脸贼笑地从里面迎了出来,“王妃,千盼万盼,终于把您给盼来了。”
    白鹤染当时就一激灵,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王妃是来看那个孩子的吗?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个?”
    她抽了抽嘴角,“先说好消息吧!”
    夏阳秋笑着道:“好消息就是,在老朽高明的医术下,那个被马蹄踏到重伤的小女孩已经性命无忧了,今天已经能坐起来说话,只是行走还是不行,得多养一阵子。”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因为伤得太重,所以老朽实在是费了太多力气,日夜不眠的为她医治。您看老朽这气色,至今都不是太好,就是因为治那丫头太耗体力了。再加上国医堂里的大夫都被调用到汤州府去了,就连伙计都跟着去了几个帮忙,所以大小事宜都是老朽亲力亲为,着实累得够呛。王妃您看……”他搓搓手,一脸的贪婪相,“所以您看,这报酬方面,是不是该考虑多加一些?就先前付的那点儿,似乎不大够用啊!”
    白鹤染看了默语一眼,“还是你看得透彻啊!”
    默语很不高兴地瞪向夏阳秋,“您好歹也被称一声神医,治病救人难道不是该做之事?为何要这般敲诈勒索?”
    “哎?这话是怎么说的?”夏阳秋不干了,“大夫给人看诊也得付诊金啊!你们之前已经付过了是没错,但如今放眼整个上都城,所有的医馆都涨了价,所有坐诊大夫的诊金都翻了几倍,老朽为何不能涨?老朽也是人,也是要给医馆里的大夫和伙计发银子的。啧啧,真是个当丫鬟的,不养家不知柴米贵,老朽不想和你说话。”
    默语也很不高兴,“那您说您耗费精力气色不好,我现在看您这气色也挺好的啊!面泛红光,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哪里有劳累的样子?”
    “你懂什么?心累,心累懂不懂?真是不想和你说话!”夏阳秋生气了。
    白鹤染却没急着打圆场,她一直在思索一件事情,“夏老您说上都城的医馆都涨了价?大夫的诊金也都翻了几倍?”
    夏阳秋一愣,“啊!肯定涨价啊!你想想,大批的人都去汤州了,剩下的可不就得涨价么!物都以稀为贵,人必须更贵。”
    白鹤染紧皱着眉,“夏老,我不同你讲玩笑。往汤州派大夫的事是我提议的,本以为是件好事,能解汤州之危,可如今看来却也不是全好。若是因为这个事情让上都城的百姓要多付几倍的价钱才能看得上大夫,那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听她这样说,夏阳秋也板起那张讹人的脸,无奈地摇摇头,“人之常情,也无可厚非。好在事情还没到太过份的程度,国医堂昨儿个还放了一批药材出去,应应急还是可以的。老朽算着,最多十日,汤州那边的事情也就差不多了,咱们就再等半月看看,若还是这个样子,届时再想想别的办法。”
    她点点头,“夏老若是这样说,这个诊金我不多付还真是不行了。”她终于露了笑脸,“但您也别急于一时,我算计着,应该也过不太久,应该会有一人上门来向我求诊。到时我将人送到国医堂,我治着,您看着,涉及到的针法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您看如何?”
    “说话算数!”夏阳秋眼睛都直了。
    “算数。”她问夏阳秋,“现在我能进去看看那孩子了吗?”
    夏阳秋干笑起来,“必须能!不过在您来之前已经有人在看着了,王妃这会儿进去可能得排队。”
    她头回听说探望病人还得排队的,默语问了句:“是那孩子的娘亲吗?”
    都不等夏阳秋说话,白鹤染就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她问夏阳秋,“我若没猜错,先来的人是四殿下吧?”
    夏阳秋给了一个佩服的表情,“不亏是十爷看上的,老朽第一次见着王妃就瞧出您聪慧过人,果然我没有看走了眼。没错,来的正是四殿下,这会儿正陪那孩子说话呢!”
    白鹤染进屋去的时候,正听到四皇子君慕息在同那个小女孩说:“都是我不好,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在闹市骑马都是不对的,你可以原谅我吗?”声音轻轻柔柔,像一个在哄小孩的邻家大哥哥。
    小女孩靠坐在榻上看着四皇子,没答他的话,反到是说了句:“大哥哥,你长得真好看。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得讨多漂亮的媳妇儿呀?将来生的小孩也一定会特别好。”
    四皇子失笑,“你才多大,这都是谁教给你的道理?”
    “我娘亲。”小女孩认真地说:“娘亲说了,想要嫁给一个好男人,自己就得长成好看的样子,否则就算嫁了也会被抛弃。她说她以前就被一个男人抛弃过,后来遇到爹爹才生下我……”小孩子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她的爹爹不在了,她甚至都来不及记住父亲的样子。
    君慕息很是无奈,“小小年纪,你娘亲就教你这些?”
    “我已经六岁了,不小了。娘亲说今年就可以给我订门亲事,只要订了亲就能拿到银子,我们的日子过能过得好一些。”
    君慕息都听愣了,“你说你……六岁?”
    白鹤染也是一愣,六岁?这孩子她初见时看起来最多三四岁模样,跟六岁差太多了。可这也不是很难明白,穷苦人家的小孩没吃过几口好的,甚至没吃过几顿饱的。她那个娘既然能用女儿挡马蹄子,又能想把六岁的女儿订亲给人,想来也是没在这孩子身上花多大工夫。
    “将六岁的孩子喂成跟三岁差不多,你那个娘……”
    “不要也罢。”白鹤染掀开帘子走进来,一直走到床榻跟前,“当马蹄踏向她时,她将你推到身前挡了一劫。事后听说你若因此死去她就能拿到很大一笔赔偿金,就跟我们说不要再救,希望你能死去。后来她拿了一百两银子,将你卖予我,再没出现过。小姑娘,我告诉你这些或许你会觉得我心肠太硬,怎么可以把这样的话讲给你听。可事实就是如此,我能回避一时却回避不了一世,你醒过来后一定会问娘亲在哪里,到时候我还是得说。”
    君慕息也站了起来,想安慰几句,可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因为白鹤染说得有道理,他无可反驳。
    六岁的孩子应该很脆弱吧?君慕息想,虽然道理是对的,可真相总是伤人。于是只小声对白鹤染道:“别伤了她。”
    白鹤染点点头,冲着他俯了俯身,算是见过。
    这时,就听那孩子开口说了句话来,却是让她二人都是大为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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