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柱受伤做完手术便被送回家里,山寨虽有伤员看护所可条件有限,充当护士的是十几个大老爷们,粗手粗脚的总是让人放心不过,还是自家人照顾的舒坦,对此王子安倒没想着弄啥女护士—他有这心也没这胆,这年头谁舍得让自家闰女给大男人换药擦拭身体,自家不讲道义可不想再被人喷个不讲廉耻。
    进了门,柱子他娘正端着盆水往门外去,看见王子安进来赶忙让开道:“铁蛋来了啊,赶紧屋里。”
    王子安翻翻白眼,铁蛋这名字除了几个本族老人没人敢叫了,就连二叔平日也以大名称呼,王长贵王长福等现在更是喊大人,只是王子柱他娘自己得喊婶子,也便无所谓,见她颤巍巍端水有点吃力上前接过:“婶子我来,您上屋歇着。”
    “哎哎……”柱子娘抢了几下没抢过,嘴里碎碎念:“这可使不得,你现在可是大官了,要注意身份。”
    “嗨,我官再大那也不还是您侄子么,百善孝为先,这是应该的。”说完把水泼到门外,吓了几个在外等着的护卫一跳,王子栓露头看看,赶紧跑来接过忙活,他们几人刚才都等在门外,并未进去。
    跟着柱子娘进了屋里,窗台下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拿个鹅毛笔写字,却是王子柱的妹子王梓桐,他还有个哥哥连同父亲早在数年前跟同行作战丧生,对王家寨来说也算得一门忠烈,王子安上前看了看,是上海同文书馆的格物学,惊奇之下打算逗逗这妹子:“不帮你娘干活在这学这无用之物,不怕将来嫁不出去啊。”
    王梓桐抬头撇了他一眼:“俺就学,要你管。”说完将书收起来蹬蹬跑到王子柱屋里喊人去,她娘看到赶忙说着:“姑娘家不懂事儿,你别在意,你要不让看俺明儿就把书给烧了,这是她哥给她的。”
    王子安一听赶忙道:“别介婶子,俺只跟她开个玩笑,您可千万别当真,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柱子做得对,现在社会发展日新月异,多接触西方事务有助于咱们开阔眼界。”
    柱子娘听不懂这神神叨叨的话,只是答道:“你说咋办就咋办,俺是妇道人家都听你们的。”说完自是张罗着让王子安坐下喝茶,他哪肯,连连推脱:“我来看看柱子就走,还有事儿要跟二叔去说,不用麻烦。”说着便抬腿走到里屋。
    王子柱还在床上躺着,屋里散发着一股浓密的中药味,小姑娘正忙着把他叫醒,许是刚睡下不久,他还迷楞个眼有些糊涂,转头看到王子安站在一旁登时清醒,忙挣扎着想爬起来,王子安见状赶忙把他摁回床上:“你起来干嘛,不要命了,我就来看看,一会儿就走。”
    “你现在可是官儿……”王子柱话没说完就被王子安抢了先:“那你还是我哥呢,好了你就躺着吧,这官你又不是不清楚,坐着不舒坦咱就不要,弄这些幺蛾子干嘛。”王子柱比王子安要大几个月,但一直以来两人都没以兄弟相称,王子柱是觉得不合适,王子安乐得清闲,他总是对这时空的亲人有点隔阂感。
    “也不能这么说,咱把人都得罪光才弄到一官半职,可不能给丢了。”王子柱还是挣扎着半躺在了床上:“虽然你说朝廷离完蛋没有多长的时限,但总能捞不少好处不是。”
    王梓桐已经出了屋子,王子安说话也便没了顾忌:“清楚就行,咱招安只是为日后行事更方便,可不是为了身上的狗皮,所以这次没给你官身,不会怨我吧?”
    “嗨,这有啥。”王子柱轻笑一下:“真要如你所说咱以后能趁势而起,这点官位要不要有什么要紧,俺还指望能多带兵帮你打下个花花世界呢。这些日子在家里躺着没事干,拿你给的书看着心里就憋屈,想我泱泱中华沦落到今天这地步真是愧对祖先。”
    王子安对他思想上的升华大感佩服,这人先前还是一只知打打杀杀的土匪头子,连个媳妇都没混上就忧国忧民了,不过这也是这时代年轻人的共通之处,当所学所看与先前世界观发生冲突便思索救国救民之路,后世资讯这么发达不还是有人看过几篇三无网文后大声疾呼真相被掩埋么:“正常,跟不上时代发展的脚步早晚都得让人淘汰,所以我才说满清朝廷撑不了几年,等伤养好了,出去好好带兵,咱们弟兄联手闯出个路子,只是以后别光抱着这种书看,多学下我给你的军事著作,那才是根本。”
    “恩,俺清楚……”王子柱说着便又有点疲惫,他受伤后失血过多,离恢复还远着呢,王子安见状扶他躺下又给掖了掖被子说道:“睡会儿吧,等伤好了我给你更多的兵。”
    “梓桐,送送你哥。”王子柱也是实在支撑不下去便对着门外喊道。
    “唉,好的。”王梓桐在外屋答道。
    ……
    来到二叔家里,饭菜都已摆上,连带着给王子栓等人也安了一桌摆在外面,他们几个平日里虽经常与王子安一个锅里吃饭,但稍微正式的场合都很注意,真要没人管饭就拿随身携带的干粮凑活。
    “陪二叔喝一杯。”王长业给侄子倒上酒,家宴上他比较随便,没有长幼一说。
    王子安接过酒盅与二叔碰下一口干掉,没注意给呛了下,乐得一旁王紫燕咯咯直笑,他也不着恼,只是说道:“再笑把你给嫁出去。”
    “哼。”王紫燕一哼声没说话,跟一盘韭菜鸡蛋较起劲来,旁边王长业和他媳妇听到却都望向王子安,他一看这架势知道他们给误会了:“还没找到合适的呢,府城里那堆公子少爷个比个的不成器,整天介就知道遛鸟逛窑子,几个好点的也早有了家室,我再看看吧。”
    “那伙子西学学堂的学生呢?”王长业问道:“俺可听说他们家业也都不小,学识也不错,不是老学究一类。”
    “那伙子人现在对咱们寨子可是恨得咬牙切齿,我可刚把他们同情的革命党给打散了,就算有几个不关心的也是碌碌无为之辈。”王子安说道。
    “唉。”王长业叹了声:“也不知道咱这样干合不合适。”
    “放心吧。”王子安端起酒壶给二叔倒上:“没啥可担心的,咱是合适干,行不通就换。妹子的婚事您二老就放一百个心,有我在还能找不到。”他话虽如此,但也知道日后发展知识人群才是主力,为此他已着王启年在山下起了数所小学堂,免费教授穷苦人家子弟进学并管一顿饭,师资则使用之前自个教育出的那批文宣人员和从各城西学学堂里请来的教习,这沂州府虽说地处偏僻,但靠着圣人之地不远故而学风不错,倒也有不少人家送孩子前来。至于现在青年学生对他的敌视倒也没放在心上,等日后兄弟再反了这大清肯定会有不少人来投靠,再往后则要看各自手段去争取了。
    “那好吧。”王长业也没法,只能由着侄子干:“不过你也得抓紧,现在有了官身没人敢笑话咱们是响马,大哥走了俺得催催你。”他以前不说只是觉得不合适,但如今王子安年龄大了再不找就该有人说闲话,自打招安后自家寨子兵马被人提亲的是越来越多,很多人都已定下婚期,就连王子栓先前喜欢的女子现在都答应嫁给他了。
    “呵呵。”王子安干笑一声:“我还是先给我爹守孝三年再说吧。”他倒真想等上三年,不过却是为了安娜,两人感情非常好,虽说不可能一辈子不娶,但用三年时间来表达下自己的思念之情总还可以—另一层意思则是不想这么快就将上一世给忘得干干净净,总要留点念想不是,要不这人跟禽兽何异。
    “……”王长业憋半天没想到侄子会这么说,可既然这么说总不能斥责他吧,“那好吧,随你,来喝。”
    “喝。”
    ……
    从二叔家出来再取道看了下山上的石碑,那儿已经全部完工,王子安在心里遥遥祭拜几下,又嘱托人经常前来打扫便带着人下山,虽然现在不像前段时间那么忙,但工作不能丢,人心要是散掉可就不好带了。
    下一站是周边各乡村,王子安此去是为查看自卫队建设,自打自卫队建成后不管是自家扩兵还是防范屑小之辈都起了很大作用,虽然周边大股土匪都被清剿一空,但总有几个漏网之鱼,而无法报复王子安的他们也将目光投向王家寨手下势力范围,到现在为止被自卫队打死打伤的土匪已近百人,他现在没能力捣鼓什么民兵预备役等各级体系,只能从最简单之处入手。
    “大人,看栓子。”一旁卢向荣指着骑在马上双眼眯缝嘴里流着哈喇子的王子栓,他的这幅神态引起众人一阵轻笑。
    王子安看了看,心说这人估摸着想媳妇呢,一嗓子吼了过去:“喜子。”喜子是王子栓那未过门的小媳妇名字。
    “哪呢哪呢。”王子栓忙睁眼瞧向四周,看半天没发现人知道被人骗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道:“大人您得注意身份,尊卑有别,不能再跟俺胡闹了。”
    “草,你要知道尊卑有别还来教训我?”王子安正眼也没瞧他,扬起马鞭抽了下马屁股:“走了,驾。”
    “驾。”一众人等在呼啸声中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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