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注定是他的,就如同他注定是她的一样——他们的灵魂早已纠缠了不知多少世难分难舍,何必这一点儿回忆呢?
    等以后当真重逢,一同想起来的时候,那时候这份回忆才是将将有趣的。
    将自己的前世的记忆暂且留在父神手里之后,司云卿便从梁父山之上一跃而下。
    司云卿其实鲜少来到这个地方,对他来说梁父山是自己一辈子的遗憾——他的母后曾在这里跳入轮回,族中烟消云散,一点儿也没有留下,只留下一个后悔的自己和天帝。
    他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去轮回塔,可是上次他与叶星河一同来的时候,他并不觉得自己心中有多么悲戚。
    而这一回他再来的时候,也并不觉得自己心中多么难过——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一回下去,便能将自己心中那个心心念念的小姑娘个带回来了。
    这么多年的闭关,司云卿也觉得自己不再是之前那个冲动非常的年轻人了。
    这么多世的轮回,司云卿也相信,自己心中的小姑娘还会在人间等着他,等他找到他,与他相依相偎。
    司云卿找过月老一回。
    月老看过司云卿与叶星河的红线,说是他二人缘分一开始就是天注定的,与他没有一分关系。
    司云卿便更相信了,无论轮回都少世,去到多少个世界,司云卿都相信自己的小姑娘还在等着他。
    无论他们的灵魂是不是早已遗忘了前世的爱恨情仇,无论他们是不是记得自己究竟是谁,无论他们是不是会忘记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做错了什么,承诺了什么,他们这两颗从一开始就捆在了一起的心,终究还会慢慢靠近。
    司云卿相信,叶星河一直都会是他的,长长久久,能多长久就多长久。
    于是司云卿便微微笑着,从梁父山上一跃而下。
    堕入人道的痛苦是难以忍受的,可他愿意。
    司云卿只要想着自己的小姑娘在远处等着他,微微笑着,前八年不曾变化过的一双碧瞳,与她那凌厉而又清晨过的绝世容颜——这一切,从她的头发丝儿到她的手指尖儿,终于又要重新为他拥有了。
    于是转世为人的小太子有了自己的姓名。
    这一世他不叫司云卿,他也忘却了自己的旧姓名,只知道自己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娃娃。
    他叫渊重华。
    这一大长段的回忆由渊重华缓缓说来,师玟清就在他身边缓缓地听,脸上多有感慨之色,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与后悔,只是紧紧地依偎在渊重华的怀里,抱紧了他的腰身,叹道;“难怪你我一见面便觉得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了——原来竟是老熟人了。”
    她说着这样的话,全然不管一边瘫在地上十分震惊的夜阑珊。
    夜阑珊并不知道这些。
    她更不知道自己痴恋,也究竟可能不是痴恋的小姑娘,乃是九天之上天宫的灵狐。
    而被她算计安排过的司云卿,竟然是天帝储君。
    那可是天宫!
    对于天宫之人来说,她不过是一条卑微的小狐狸罢了,就算她蹦跶出多少水花儿火光来,她都不过是一条可以所以搓圆揉扁的性命罢了。
    就仿佛渊重华说的时候,他目光之中的不在意与无所谓。
    是啊,天宫的需要在意什么,又需要所谓什么呢?
    就像是渊重华说天帝将早已魂飞魄散的夜阑珊灵魂聚拢,再送入轮回一般——夜阑珊先前知道那些人都没有这个通天的本事,而对于掌握万物的天帝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罢了。
    她曾经以为是自己命好,更想过是不是天意不肯让她就这样死去,让她还有重来的机会——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作为一个试炼旁人,还是自己一辈子最想要得到的那小姑娘的靶子。
    她不过就是一颗棋子,一颗十分无关紧要,别人动动手她就能灰飞烟灭的小棋子罢了。
    彼时的夜阑珊兴许还有能力与身为青丘之国大祭司的司云卿争上一争,可这回就算她如何投机倒把机关算计,她这辈子也斗不过身为天宫储君的司云卿。
    她不成了。
    夜阑珊原本就跌倒在地上,满目的失落,可她如今是连失落都做不出来了,只会呆呆地看着渊重华与司云卿。
    这样好么?
    不好......还是好?
    夜阑珊不知道。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苟全性命下来是给她重来一次,报复旁人的机会,于是她辛辛苦苦的在时光裂缝之中求生,只盼望着自己有一时能够将自己心里头的小姑娘给带回自己身边。
    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所有的努力在旁人眼里不过是一场试炼,一场考验自己的机会。
    她不过是一个什么用也没有的小玩意儿,小东西,甚至连个人也算不上。
    夜阑珊忽然就哭了起来,她努力地想要走到渊重华和师玟清的身边,却发觉自己根本挨不近他们。
    仿佛他们的身边有一层透明的屏障,远远地仿佛什么也没有,可是当真走到了他们的时候,就会发现他们根本不是在自己身边的。
    就算是她一直以为的,叶星河对她来说不过是伸出指尖就能触碰到的小姑娘,可她当真伸出手来想要触碰一下自己求而不得的小姑娘,于是她什么也摸不到。
    她是这样的没有用,无论她如何努力,是做尽了坏事想要求得她回头看自己一眼,还是她机关算计终于将她骗到了自己身边来的时候,发觉自己仍旧什么也做不了。
    夜阑珊忽然就想起来自己还是王三娘的时候。
    刚刚开始的时候,一开始的时候——她仿佛在街上就将师玟清的马车个拦了下来,还在她的怀中装作衣服心悸晕过去的模样。
    是啊,那时候,她还是想要为母亲报仇的王以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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