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早就晓得了,他却恐怕终其一生都不知道,他是一个如此令人厌恶的真小人。
    你父王赏了我一壶鸩酒,可是我也知道,我既然要死了,有点儿别的请求也不是不可的吧?我求求你父王给我换件羽落,他当真就换了。
    羽落是甜的,正如我与你父王初相识的时候,现在想起来,应当是小王爷在其中加了许多东西,再使了许多手段,将我替换出来了,毕竟外头都说,我的尸首葬在了皇陵里——不过那场相识,我以为我要死的时候,细细地回想了,觉得也不过如此。并非甚么少年相遇,非卿不可的,不过是渊重华为我批的那个凤命,说我以后天命富贵,极其旺夫。后来这话被街坊领居听说了,一传十十传百,求亲的个个都是我从前没有想过的人。”
    话说到这里,有些话却是不好说出来的了,妠鸢还小,有些话说出来就是伤人心的了。
    闫笑笑当年也以为个个都是当真喜爱她的人,可是现在想想,青涩的少年郎们,眼里看上的不过都是她的旺夫命,而不是什么佳偶天成。
    再后来便遇上仡濮枫杨的时候,她看过那么多话本子,听过那么多的大桥旁边说书的故事,却也没有看出来,那所谓的遇险与英雄救美,从来都是她的夫君从一开始就准备好的温柔陷阱。
    这么多年或许是有喜爱的,可是仡濮枫杨对她,大约从来都没有爱意。
    他不过只是想要拿下那个不属于他的位置,所以一定要得到她,与她比翼双飞,成为整个大辛最尊贵的人。
    她以为自己想明白了这些,心里只有不甘与痛苦,可是偏偏她甚么感觉也没有。
    她觉得时间停在这里也很好,她并不后悔自己这一辈子过的如此悲哀,少年时的一晌贪欢与情爱,她感激非常,这辈子也不留遗憾了。
    到底是母女连心,两人说着,心中竟是一样的悲哀。
    “娘亲,那你还念着父......大巫吗?”仡濮妠鸢心里已经不认这个父王了,也自然没有什么嘴上的尊称。
    “念吗?自然是不念了。来世我可不要再遇上他,那可真是倒了我八辈子的血霉了。”
    闫笑笑说着,目光之中是感慨与无奈的笑意。
    初入爱河的少女都是极有希冀的,想着两人将来如何如何好,可是这个时候也是最为担忧的时候。
    她会担忧她的心上人是不是只是看上了她这一副娇美的皮囊,与她相爱,不过是想要骗了她的身子去;
    她会担忧她的心上人是不是早在别处就有了心上人,也像她爱他一般爱她,对她百般疼宠;
    她会担忧她的心上人是不是只是一时新鲜,从未见过她这般的,日后是不是时间久了,他便对自己厌弃了,再没有什么当年言笑晏晏与信誓旦旦了。
    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仡濮妠鸢头一回感受到了忧郁,方才闫笑笑说的话也一下子闯入了她的脑海。
    白灼......真的会嫌弃她不矜持,自荐枕席么?
    这些问题是无法回答的,当年热恋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是没法子说的,只有时间才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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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在河上渐渐地行驶着,诸人的生活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
    自从知道了仡濮妠鸢与白灼的事儿,师玟清便发了话,让白灼跟着仡濮妠鸢就是了,度自己把握好。
    白灼自然求之不得,不料那小祖宗日日别扭的,问了许久才知道原来她心里想的是这些东西。
    白灼苦笑不得,好好哄了好些天这才将她哄好。
    不过究竟有没有哄好,还是得问仡濮妠鸢自个儿了。
    闫笑笑的身子还没大好,还是得好好歇着,不过她还是坚持着每日三餐都与白灼与仡濮妠鸢一同用膳。
    仡濮妠鸢也知道了自个儿的新名字与娘亲的新称号,觉得很是妥。大辛大公主的身份与血统令她作呕而避之不及,血缘已经是不可改变之事,她也没有法子;不过身份与名号却是能变的。
    等随着师玟清回了大玄的时候,她便不用再当仡濮妠鸢了,而是闫夫人的小女儿闫南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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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师玟清也以为今次就会这般顺当地回到大玄去,毕竟她手上安排了不知多少谋算,就是为了一路顺利平安。
    可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不知是大辛这边儿气候有问题,还是怎么的,雪山上的融雪远远超过了往年的总量,大量的雪水涌入河流之中,河水暴涨,暗流涌动,许多船只都无法正常航行,只能走陆路了。
    师玟清倒是总打趣闫南南,说是她这样大的美人儿要离开大辛了,大辛的雪山神女舍不得了,一哭便将雪山都哭倒了,雪山一倒,水流便暴涨了起来,闹得人根本坐不了船了。
    闫南南脸皮子倒是厚的很,一点儿也不害臊的,十分理直气壮地说,就是如此,她这般大的大美人儿,要离开大辛了,确实是大辛的损失。
    师玟清被她逗得大笑不止,倒是白灼在一边儿丝毫不觉得不妥,还连连附和着。
    渊重华看着心中很是想笑,这大约就是情人眼中出西施吧!
    几人易容完毕换成车马之后,倒也不算十分麻烦。
    师玟清倒是一贯的老行头,她倒是狂妄的很,觉得这世上能掀开她帷帽的人也不过只有渊重华一人,故而面上只是简简单单地修饰了一番,带着个简单朴素的帷帽便是了。
    渊重华见师玟清这般,他倒也不肯做易容了,与师玟清一般只带着帷帽。
    他二人身上通身气派原本就相似,两人都这般带着帷帽,若是二人都不说话,不看二人身高的话,一眼看过去竟然都认不出是谁了。
    几人改换了马车,又装作一队浩浩汤汤的商队,光明正大地走了。
    自然,用的不是来时带着的那些身份令牌,而是另一块儿,果然一路畅通无比。
    师玟清晓得闫南南与闫笑笑都不愿意听那劳什子神殿之中的事情,干脆也懒得打听了,几人倒是有些游山玩水的意思,好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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