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仡濮妠鸢与闫笑笑处回来,师玟清与渊重华都沉默了,不曾说话。
    或许师玟清是在想闫笑笑最后那个含着笑与泪的眼神究竟是不是那个意思,或许渊重华只是在想为何旁人的娘亲都是这样爱重疼惜自己的子女的,而他的娘亲却那样狠心,要将他硬生生烧死在一片火海里。
    究竟是如何心狠的母亲,才能将自己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娃娃,就那样头也不回地丢在火海之中?
    渊重华不知道。
    听许多宫人的话,当初他还在凤天肚子里的时候,凤天对他很是期望,不仅翻了许许多多的书册典籍,想要为他取一个尽善尽美的好名字,还日日亲手纳针线,为他做了很多漂亮的小衣服;她孕中期的时候害喜害的厉害,一日日地吃不下东西,只会倒呕酸水,太医给她开了许多开胃的药方,可是她觉得会对腹中胎儿不利,硬是不吃。但是她也知道,她不吃,腹中的孩儿就会受饿,于是一日日的,一餐餐地,强行塞进那些令她无比反胃作呕的食物,又一次次地吐了,又一次次地再吃。
    所有人都觉得凤天会是个好母亲,只等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再给予他无线的宠爱。可是待他出生的时候,凤天却对他再也没有母亲的爱了。
    渊重华知道凤天不过是想要一个女儿,一个令他足以去与寂霜争抢那所谓的族长之位的筹码,可是他也渴望有一份真挚的母爱,然而他从未得到过。
    这个时候去想什么为什么他不是个女郎已经没有了意义,何况他也从来不后悔。
    凤天那样权欲熏心之人,从来不是什么好母亲。
    世间有许多好母亲,有那些贫寒之家的母亲,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被卖入青楼,一日一日地在家中做针线,活生生熬坏了眼睛;有许多贫寒之家甚至出身奴籍的母亲,为了让自己的郎君能读得起书,一个人做三个人的工,到了夜里还去码头上背沙袋,只为了多赚十文钱,能攒出一套文房四宝来;也有许多大富大贵指甲的母亲,从孩儿一出世起便想为他打好一切,为他准备了这样那样千般好的东西,只希望他这一辈子开开心心;也有师玟清那样的母亲,宁愿自己死了,也要将自个儿怀胎十月掉下来这块心头肉送去南城,保她一生平安。
    凤天却不是这里面之中的任意一个,她心里只有无上的权位,只有争过寂霜,将那些“原本”属于自己,寂霜根本无意争抢的东西拿回来。
    师玟清大约是察觉到渊重华情绪实在不好,便紧紧地攥住了渊重华的手,企图这般给他一丝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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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日师玟清与渊重华便准备离开大辛了。
    仡濮妠鸢是昏过去的,她早上原本和自己的母亲亲亲热热地靠在一块儿,可是师玟清与渊重华早上过来为她易容的时候,不知为何她便昏了过去,再也听不见旁人说的话了。
    她昏过去的时候还是紧紧地攥着闫笑笑的衣袖,不肯放开,还是师玟清将那一截衣裳剪了下来,才将她成功才闫笑笑身边分开。
    至于闫笑笑走没走,旁人就未可知了。
    渊重华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师玟清亦是不曾言语。
    “微微,你当真要如此?”渊重华忽然开口了。
    闫笑笑彼时正温柔地看着仡濮妠鸢仿佛瓷娃娃一般躺在她身边,师玟清手底下的几个人正给她贴上早已经制好的人皮面具,在一点一点的为她上妆,描摹眉眼,点上胭脂,擦上口脂。
    “夫人如此,我亦不能改变,她若是不愿意走,日后也不知道要引出多少麻烦来,恐怕她自己也不开心,何必呢,不如陈全了夫人的心思,也算我与妠鸢朋友一场,对她母亲的一点儿敬意吧。”
    师玟清只是看着自己的指甲,面上一丝神色也没有。
    渊重华便悠悠地叹了口气。
    确实如此,倘若一个人她自个儿的求生欲望已经消失了,你要她做什么,她都是不配合的。此事在生死之时尤其重,有些人已经陷入昏迷了,一只脚踏在了鬼门关里头,若是她一心求生,无论如何都不愿死,再加上外力与汤药辅助,这人多半是能救回来的。而倘若在同样情况下,这人心里头没有一丝求生之心,只想赴死,便是大罗金仙在世,也就不回她了。
    听到二人说话的闫笑笑转过头来,深深地朝二人一拜:“谢过两位王爷成全妾身,也全了妾身一片慈母之心,只想妠鸢一个人好好的,日后再也不要蹚到大辛这起子污水之中了。”
    师玟清却开口问道:“夫人,此言不必言谢,只是我心中疑惑,为何夫人不走?小王的本事虽然算不上通天,可是将您二位一同带走的手段还是有的,为何夫人不肯走。”
    闫笑笑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王爷,您还是年轻,不懂夫妻之间的羁绊。”她说到此,看了一眼渊重华,脸上有些歉意,“并非妾身有意冒犯二位感情,妾身也晓得二位王爷心中情比金坚,妾身说的不过是咱们寻常人家的感情罢了。”
    “妾身与大巫少年相识,正是最好的年纪。我曾那样热烈地爱慕他,他也曾那样热烈地倾慕于我。他说我虽然不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子,可是他心里只有我一个人,也绝不再娶。这么多年,大巫对我的情意是真的,不是假的,虽然我知道,大巫愿意娶我一介平民贱女,不过是因为王爷给我批了这一身的凤命,大巫想要争权,不想做一个人人欺侮的傻子庶子。
    我知道他的愿望,也明白理解他争权的心意,我便随着他去。他成了大巫,对我的心意也没有变,不久我便生下了储君,大巫很高兴,那段时间真是妾身最美妙的日子了,我总是想着,咱们一家三口,是否就能这样快活地过下去。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大巫与皇子是不同的。大巫做皇子的时候,可以只有我一个皇子妃,他可以对我百般宠爱,不让我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可以夜夜留宿在我房中,只爱我一个人。可是他做了大巫之后,朝中的大臣便说他这样是不可的,后宫不能无人,我这般就是毒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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