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京中自有许多爱听戏之人,这半年来可是听的不亦乐乎。
    先是凤命女郎归来,再便是凤命女郎与落魄世子间的一段有缘无分;再再便是凤命女郎入了宫,怀有龙嗣却被嫡母暗害;再再再便是衡京小霸王失踪,继而又是落魄世子竟被赐婚一屠夫之女;世子娶亲方一日,便在入宫谢恩时被刺,世子妃被玄卫当场毙于殿上;世子一番“臣有十冤”只说了六冤,便将玄帝吓退了朝,如今也还不曾上朝;这些消息还算新鲜呢,不想又出了新的大戏。
    世子的血亲大师氏,竟被佛子大人曝出立灯不诚,被冤魂吹灭长明灯;大师氏老夫人所“亲手抄录”的佛经被冤魂看破,金漆生生变得漆黑,朴氏一张老脸都不知往哪儿放。
    民间便又有了风言风语,许多上了年纪的老人倒还是记得当年南定公与广陵大师氏断绝血缘关心的缘由——朴氏要打落南定公夫人腹中胎儿,不想被南定公看破,只是为时已晚,南定公夫人母体大伤,腹中胎儿平安诞下却落了一身的病,连带着后头出身的世子也落了一身毛病,可谓是十分伤天害理。
    如今朴氏要拉拢南定公府,假惺惺地替南定公夫人头胎红玉娘子立长明灯,却因心不诚灭了长明灯,甚至带累了大佛寺——大佛寺寺中百余盏长明灯,几十载来从未灭过一盏!甚至连为红玉娘子所抄录的经文都是假借他人之手,何来诚心一说!
    还有一则桃色逸闻——有人瞧见了佛子大人同世子交往甚密,甚有前朝秦国惠文王与张子之感,十分知己。
    《秦史张子列传》有云:“……与张子俱事秦惠王,皆贵重,争宠。”野史又云:“秦惠文王甚宠张子,诸卿与张子争宠,有如妾妇。”因着秦惠文王甚宠于张子,引为知音,二度拜张子为相邦,将倾国之权交予张子,十分爱重,张子亦终身未娶,以连横之策破合纵,为惠文王鞠躬尽瘁,便有许多嚼舌头的说是张子以色侍君,有娈童龙阳之嫌。这则桃色逸闻说的如此隐晦,实则不过是在说师玟清同佛子大人断袖分桃罢了。
    这般消息一出,不知多少闺中女郎心碎。有那等不信的女郎,说是在端午角黍宴上,桓仁侯世子齐大郎与齐三郎皆是皮相好的,调戏于师玟清,却被狠狠地折辱了颜面,师玟清断不可能好龙阳;又有那言辞凿凿的,说是见过佛子大人与师玟清共乘一车,如何如何暧昧,信誓旦旦的很。
    玄帝知晓此事之时正在那星夜美人的宫里,江辰面色古怪地携了消息前来寻玄帝,待将此消息说出时更是险些绷不住。
    玄帝初听还有些愣,愣罢了便抚掌大笑,状若癫狂地攥住一旁懵懵懂懂的星夜之手,念道:“他师乾宁也有今日!生了个儿子还是被压的,他小师府总算要绝后了!哈哈哈哈!”说着又大声地喊福禄海进来,说是开库房赏给江辰一株半人高的珊瑚树,显然是心情好极了。
    江辰便谢过了恩,跟着福禄海走了。
    星夜还有些懵懵的,她一双莹润可爱的猫瞳里满是不解,口中官话说的又慢又磕绊:“夜郎,那师乾宁是谁?世子又是谁?什么叫做好龙阳呀?”
    玄帝显然是喜形于色的,他见星夜这般乖巧可爱,心中十分熨帖,便将人揽入怀中偷了几口香,说道:“师乾宁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世子是他儿子,一样的可恶讨人嫌,不提也罢!好龙阳则是,他不知哪儿不对,不喜欢女郎,却喜欢郎君!”
    星夜攥着玄帝龙袍的玉手不禁握紧了掌心的衣裳,猫瞳里漾起吃惊害怕来:“这样可怖……”
    玄帝瞧着她这样胆小如鼠的模样,依靠在自个儿怀里,仿佛他便是她的天,心里便十分满足,叹道:“星夜甚得我心,还是在你这儿舒坦,在外头,那些谏臣御史的吃饱了没事儿便是不停地弹劾上本,烦死人了。”
    星夜便吃吃一笑,倾城容颜上泛起又娇羞又快活的神色来,她抠弄着玄帝衣襟上的扣子,却劝道:“夜郎过几日还是上朝的好,省的那些糟老头子闹的你不快活。何况夜郎在我这儿歇了这么些时日了,后宫的姐妹们皆不得恩宠,难免疑心,寻到我这里来,岂不是要给我不痛快了!”
    “你啊你,口是心非的很!是谁那日一个人躲在宫里头哭着喊着想夜郎了?如今多陪你些时日,你反倒来劝我这些,我要真去了旁人那儿,你恐怕又要哭鼻子咯!”玄帝面上一改往日阴沉,柔情似水得很,仿佛将痛失身孕的王三娘全然抛在脑后,二人一番打闹,竟就在当下颠鸾倒凤起来。
    江辰不知何时便立在了外头,听着殿里头一声高过一声的吟哦,将拳头握的死紧,指甲都深深地嵌入了掌心,流出血来,他却毫无痛感一般。
    而殿里头,在地毯上玉体横陈的星夜,面上虽是一脸的意乱情迷,一双墨瞳里却毫无一丝情绪,冷漠至极,细细看去,竟还有些仇恨与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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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师玟清得知了如今民间那些关于她与渊重华的流言,差点将口中正喝着的豆乳吐了出去。
    她一张玉脸憋的通红,旁边的祺娘却笑得十分快活。师玟清见祺娘笑成这般,又羞又恼的,便叫人去将渊重华给她喊过来。
    不想那郎君早在门外了,听得师玟清喊他,便翩然而入,一丝窘迫之色也无。他生的极俊,往日穿白衣便如切如磋,高洁赛雪,只是今日他一反常态,着了一身红衣,艳烈似火,倒不同师玟清着红衣时的妖冶,这红衣衬得他气度逼人,绝艳无双。
    师玟清心里头便暗暗腹诽,难道这便是假郎君与真郎君的区别?
    她正腹诽着,渊重华却已然坐到她身边了,如今师玟清说盖印了,他也懒怠再装甚么清高,人抱到怀里才是真的。
    在这一点上,师玟清与渊重华确实是十分像的,渊重华坐到她身边,伸手来揽她,她便干脆直接在佛子大人怀中找了个舒服位置,将头搁在渊重华肩上,手指一点一点地戳着渊重华的面颊。
    渊重华便去抓她的手,握在手中便拉到自己唇前一吻,道:“叶微喊为夫何事?”
    “你可算了,你也不听听如今外头怎么说的?”
    “那是我说的呀,我自然知道。”渊重华十分无辜地眨了眨眼,十分淡定。
    祺娘听着便在一旁悄悄地笑,自上次同渊重华谈过后,她亦明白了这佛子大人是不愿将她家“世子”的女郎身份抖落出去的,反而还替她守着。这般龙阳之流言在外头流散,人便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更不会怀疑师玟清是个披着郎君皮的女郎了。只是祺娘总觉得自家女郎与佛子大人之间太过腻乎了,都有些齁了,她觉得眼睛疼!
    “你……你不过是仗着我宠你罢了!”师玟清一丝气儿也提不起来,故意崩着面皮,半晌还是松了下来,连眉梢都带着无奈的笑意,便咬住了渊重华脖子上的软肉,留下个牙印来。咬罢了还端详了一番这牙印儿,觉得自己应当再咬上一些。“渊重华,你定然是个贼!”
    “好好好,我是贼。”佛子大人如今对于师小郎已然是十分纵容了,她说东,他便往东。“我身上肉硬,你仔细牙疼。”
    “扑通!”门口忽的一声巨响,二人立即看过去,竟是魏慎和慕枫二人。魏慎不知是脚滑了还是怎的,结结实实地跌在了门口的石阶上,额头正好磕到旁边的廊柱,霎时便一片乌青。
    魏慎蹲在地上,一双桃花眼里顿时弥漫起水雾来,呜呜呜好疼啊!
    慕枫十分嫌弃地看了一眼魏慎,却将他拉了起来,同渊重华告退了。二人走出了好一段距离,还能听见魏慎的哀嚎:“疼疼疼疼疼!……慕枫你轻点……啊!”
    便是慕枫又无奈又嫌弃的声音:“你倒是小心些!回回都跌在额头,哪回还不得将你脑子的水都给你颠出来……别乱动,膏药贴好了,回去替你寻个跌打药酒来……”这会子声音便小了许多,渐渐的听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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