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魏慎摔在了外头的楼梯上。
    “郎主……”魏慎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圆子买回来了……”
    “你拿进来罢。”渊重华面上还是十分温和,师玟清却看到渊重华耳尖都红了。魏慎面色十分纠结,眼神里还带着惊恐,提着油纸包着的花圆子窜进了雅间,捯饬出一个干净的食盒,将圆子装进里头。
    花圆子十分漂亮,晶莹剔透的,不过比珠子稍大一圈,上头点缀着几朵小花儿,很是诱人。相比之下魏慎的神色便十分复杂了,他装好圆子便欲走,仿佛屋子里有洪水猛兽一般。
    “……你坐下,把南城的事儿说一说罢,正经世子在这呢。”渊重华耳朵愈发红了。
    师玟清听到南城二字,面色便登时肃穆了起来。她拢好了身上的外衫,便问:“我那儿出了什么事不曾?”
    魏慎说起正事倒很快冷静下来,先是将门掩了,方立在渊重华下手抱拳回禀。
    “方到时亦十分平静,因您与师小郎已是联手,师小郎的人倒不曾对我们的人有敌意。南城一切皆好,只是属下觉着有些事情十分匪夷所思,便传书于郎主,却不曾接到回音。属下便亲自走了一趟,在祁阳关找到些非同寻常的物什。”魏慎便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从里头拿出了一块儿漆黑的骨头。
    他将骨头垫上银丝手帕子,呈给了渊重华。那银丝的手帕正是用来包裹毒物的常用物什,骨头甫被放入当中,手帕子便迅速变黑。渊重华接过却径直递给了师玟清,道:“我不太懂这些,叶微你看看。”
    师玟清便接过了,她只是略略地扇闻了一下,面色便十分不好。“是冥河水。”
    魏慎脸色大变。冥河水十分罕见,只是怎的这东西总是纠缠着师小郎阴魂不散,从前在大云的时候这些东西只是在大丽医书上看过一二,从没见过,原以为是这辈子也见不着的稀世毒药,到了大玄国一查,这东西却几乎藏在师玟清身边的每一处或明或暗的地方。
    “这是人的指骨?”师玟清问道。她思考时习惯性地抿着嘴,一双碧瞳翻涌着杀意。
    “是。我们传信多用人,这样不易被发现,亦容易损毁。属下见迟迟没有回信,便顺着路摸了一通,却发现祁阳关的线人失踪了。找了三日,才发现他被分尸了藏在小屋的灶中……属下见他尸骨漆黑,便疑心是用毒所致,便取了一截带回。”魏慎神色发冷。
    藏尸灶中!这手段十分可怕,令人发指。师玟清便想到娇娇软软的胞姐在她面前化作一具扭曲黏腻的尸骨,眼前便有些发黑。渊重华便看见他身旁的红衫小郎面上还算冷静,瞳仁旁却泛出一圈玄色,他便皱了眉头,低喝了一声:“叶微!”
    师玟清眼眸里浮起疑惑,她侧头看向渊重华,渊重华便发现她瞳仁旁的玄色霎时褪去,只余下清清澈澈的碧色。渊重华便道:“圆子好吃,你尝一个。”
    “……”魏慎黑脸。他怎么不知道他家郎君说正事时怎么这般不正经!
    师玟清亦有些哭笑不得,渊重华却拿了玉箸将一只丁香花的圆子夹起来,一手在下头护着,举到师玟清面前,“你尝尝这个。”渊重华神色温和,师玟清向来不爱拂美人意的,便就着玉箸咬了一口,清甜清甜的,确实好吃极了。师玟清碧瞳不自觉地亮了一亮,将剩下半个吃了。渊重华便又夹起一个投喂着,师玟清便很是乖巧地吃着。
    师玟清吃了五六个小圆子,便摆了摆手示意吃不大下了,渊重华便又倒了茶来给她喝,十分尽心尽力。
    魏慎今儿吃的惊或许比他这辈子吃的还多,便很是麻木了,只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那位线人的尸骨如今在何处?你可能确认炉灶中的尸块是那位线人?”师玟清端着茶杯,指甲轻轻地点在杯沿,她偏了偏头,视线又落在那一小段漆黑的骨头上。
    “尸骨已就近埋了冢,我们的人有一些我们自个儿才知道的法子,可以确认是我们的线人。”魏慎道。
    “你可还找到其他的物什不曾?线人身上的传信可还在?”
    “别的物什不曾见,信已被线人自个儿毁了。许是他早察觉到不对,人却已在圈中,只能先一步将信件毁去了。”
    师玟清便起身了,走到门前敲了四下雅间的牌子,楼下便跑上来一个小二模样的男子,看上去十分机灵。
    “你去孟堂主那把上月与这月南城的信件都拿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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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齐悦是师玟清麾下日月星辰堂中辰堂在衡京的堂主,辰堂专管情报一司。平日里师玟清鲜少见他们四位堂主,只是差人往来交代差事,这回了又遣了人来拿信件,倒司空见惯了一般。
    孟齐悦对过了暗号与信物,便将这俩月的来往情报皆封好了递给郎主遣来的使者。使者退下后孟齐悦便立在书桌前,神色有些怅然。
    他生的十分平凡,只是一双眼睛分外清雅,如今过了不惑,倒是更具儒气。他平日里最得心应手的属下正要递上日常的情报,在院外碰见郎主的使者,见了礼后方进了孟齐悦的书房。
    “堂主,方才是郎主派来的人?”
    孟齐悦方惊醒一般,答道:“是,来取些信件。”
    郎主从不见我们,下面那些小的甚至不知自己郎主是谁,是不是不大妥当?”属下将今日的情报放在书案上,斟酌了半晌才开口。
    “你不懂这些,郎主自有自己的道理,下去罢。”孟齐悦好似十分累了,眉目里浮出疲倦神色,他捏住了紧皱的眉头,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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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师玟清这边,正谈着南城之事。魏慎投给渊重华一个“可说否”的眼神,渊重华回以一个“无所不言”的眼神,魏慎便十分痛快地说了。
    说是师玟清已离了南城,仍有狂浪子日日来扒南定公府的大门,要见师小郎一面。这些狂浪书生不爱喊她的世子名头,说是过分世俗了,还给她取了个雅号,叫什么“极乐郎君”,非要与师玟清一较文采高下,更有甚者有断袖之癖的,日日喊着要同师玟清结为契弟,明明连面儿都未曾见过,还整日地拖着师府的下人事无巨细地问师玟清幼时的事儿,可以说是十分猥琐了。
    渊重华的脸都快黑了,他浅笑地看向这位“极乐郎君”,问道:“从前也是这般么?”
    师玟清明明白白地从这位佛子大人眼里看到了“你要敢说是我现在就去南城砍死这帮登徒子”,不可自抑地笑了,碧瞳弯弯的,她伸手去捏了渊重华的腮帮子一把——才不是报刚刚被他捏的那一箭之仇呢——道:“自然不是,你且放宽心,我南城经不起佛子大人的折腾。”
    魏慎觉得自己闻到了浓烈的酸臭味儿,眼睛都被熏的睁不开了,心里暗暗想着以后要是再要见这样的场景恐怕他会先被熏死。
    师玟清捏过了之后道:“此事确实有疑点,我如今人不在,他们却这样放肆,传到我耳里反而不美。我瞧着扒我府门要同我比文采都是幌子,只那个缠着我家老仆问我幼时事情的人十分不妥。”
    魏慎便道:“个中细因属下不知,我瞧定南公府上师小郎的属下们好似司空见惯一般,只我觉得不妥,若属下贸然插手,便是越俎代庖了,便想着同我们郎主说说,也好让郎主转告小郎多留些心眼。”
    “此事多谢你。”师玟清极郑重地朝魏慎拱了拱手,魏慎忙侧了身不敢受礼,说是分内之事。他是属下,师玟清已能算是他半个郎主了,这礼他不好受的。
    “我南城可还有甚不妥当的地方?”师玟清算了算时辰,这会儿她差过去的人应已经到了孟齐悦那儿,一会儿信件便能回来了,她许是太放心手底下这些人了,刀不仅仅是架在她一人脖子上,他们都忘了?
    魏慎便皱了眉头,斟酌了半晌道:“小郎勿怪,属下只觉得小郎在南城的人手有些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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