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之无味的一顿饭, 陈孑然勉强往胃里塞进去一点东西,就再也吃不下,只因瞿立修还在动筷, 她不好意思说自己饱了, 就一粒两粒地挑着米吃。
    后来瞿立修说的话陈孑然都没记住, 满脑子想的都是顾茕。
    陈孑然是个要强的人, 自以为靠着自己的努力, 也能给她和陈安安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原来一直在顾茕建造的牢笼里打转。
    只不过原来的陷阱赤=裸、直白, 制造笼子的钢筋明晃晃暴露在视野里, 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个陷进。
    后来这陷阱升级了,剥离让人胆寒的能一眼辨认的冰冷金属, 全部换成了看不见的玻璃罩子, 放在和煦的阳光里, 周围有树荫、有鸟雀、有山泉, 乍看之下一点也不像陷阱。
    只有走到透明玻璃墙旁边, 迎头撞上去, 知道疼了, 才发现所谓的鸟语花香全被隔绝在世界之外。
    顾茕在对面的咖啡厅里, 伪装工作做得很到位,特意换了一个不常做的发型不说,还用杂志遮住了下巴,鼻梁上架了一副墨镜, 把五官全挡住了,她能从墨镜里打量热络地聊天的二人, 那两人则一点也认不出她。
    面前的桌子上摆的一杯黑咖啡, 端上来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早就不冒热气了,一口都没碰,连用勺子搅一下都没有过。
    顾茕一门心思警戒着瞿立修,生怕他趁陈孑然不注意占便宜,哪还有心思喝什么破咖啡啊。
    瞿立修的不轨行为没出现,倒是陈孑然的脸色,在瞿立修眉飞色舞地说了什么之后,陡然难看了起来。
    也不是很明显,至少和她只隔了一张桌子的瞿立修就没有看出来。
    几米开外的另一家店里,顾茕对陈孑然细小的情绪变化一点不落全看在眼里。
    从某个时刻开始,陈孑然面上的肌肉就再也没有放松过,嘴角总是不经意地往下撇,又突然提着做出笑模样,太勉强自己,看得顾茕心里也不好过。
    陈孑然惯常喜欢考虑别人心情而勉强自己,就算有人说了让她不舒服的话她也不表现出来,还笑得更努力,力求不让场面尴尬。情绪是藏不住的,稍不注意,嘴角还是老实地下垮,眉心还是遵从内心地皱起,只好时刻打起精神保持警惕。
    她这样笑,落在顾茕眼里,扎得眼球都开始刺痛了。
    不管瞿立修面子上过不过得去,只要让陈孑然不开心就是不行。顾茕放下杂志,招来咖啡厅的服务生结账,摘下墨镜放进口袋,大步流星地推开那家素食饭店的门,忽视了笑脸说着欢迎光临的服务员,脚下一转,直接走到陈孑然吃饭的那一桌,停下。
    陈孑然抬头看到来人,眼里流露了几分诧异,瞬间又觉得理所当然了,仿佛早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似的。
    陈孑然想,她恐怕对我的生活了如指掌。
    “顾茕?”瞿立修很意外地站了起来,招呼服务员再加张凳子让她坐,又给她倒茶,“你怎么来了?”
    “路过,从窗外看到你们在吃饭,进来打个招呼。”顾茕客套地笑笑。
    “要不要坐下来一块儿吃?……服务员,请把菜单拿过来!”瞿立修正要再加两个菜,被陈孑然按住。
    “不用了。”
    顾茕也噙着笑,“是啊,不用了,我是来接阿然回家的。”
    说得极自然,好像她们之间真的组成了一个家。
    陈孑然知道,那不是家,只是一个笼子,再温暖也是笼子。
    恐怕顾茕的眼里,她们从来没有什么平等的关系,她做什么,陈孑然不需要知道,也不用纾尊降贵说给陈孑然听,陈孑然唯一要做的就是被动接受就好,不论顾茕给什么都接着,就像养在家里想起来时逗弄一下的小猫小狗一样。
    主人是不用对猫狗报备什么的,没必要。
    顾茕嘴里说什么尊重,都是放屁。
    瞿立修目光问询地看向陈孑然,在等她做决定,是继续吃完这顿饭,还是跟顾茕走。
    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闹起来,让瞿立修面子上太难看,他是个好人,至少他能平等地看待陈孑然,重逢后没有对陈孑然曾经的境遇流露出什么同情,也没有因为陈孑然被毁容了就刻意照顾她什么,就当成久别的老同学自然地相处,和对其他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这是陈孑然内心最渴望的认同之一,希望被接纳认同为正常人,所以她和瞿立修相处起来很自在,真心拿他当朋友。
    “我吃饱了,瞿立修,今天谢谢你,又请我看电影又请我吃饭,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陈孑然起身。
    “这没什么,咱们是朋友,以后有空可以常聚聚的。”瞿立修也擦擦嘴,站起来,结了账。
    几人在商场一楼分手,瞿立修去搭地铁,陈孑然和顾茕一起下到负一楼停车场,坐她的车回家。
    陈孑然靠在副驾驶上一直没有说话,顾茕问她电影好看么,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顾茕又问她电影讲了什么内容,她又嗯了一声。
    “怎么了?心情不好?”路口等红绿灯时,顾茕转头看了看她。
    陈孑然也看向她。
    黑白分明的瞳孔让顾茕心头一跳,一瞬间有种犯了弥天大错被陈孑然当场抓包的感觉,心下不妙,连忙从实招来:“阿然,我没有派人跟踪你,我知道你今天要来看电影,那个商场只有一家素食馆,瞿立修想讨好你,肯定会带你去那里吃饭的,所以我早早就在对面的咖啡厅等着了……”
    陈孑然毫不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
    这么点小事,她没有撒谎的必要。
    顾茕说了不骗她,果真说到做到,说的全是实话,只是有些事不想让陈孑然知道,就选择不说,这叫隐瞒,不叫欺骗。
    陈孑然很累,也很庆幸,她没像当年那么蠢,把自己全交出去,还有余力退步抽身。
    顾茕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旁敲侧击地打听,问陈孑然是不是有心事,陈孑然竟然还能对她和颜悦色,说怎么会呢,你想多了。
    陈孑然学乖了,不能惊动顾茕,不能和她硬碰硬,要想逃脱她的掌控,只能等待时机。
    到家之后,没有留顾茕吃饭,甚至顾茕暗示了好几回想留下来过夜,也被陈孑然装傻充愣搪塞过去,顾茕不敢来硬的,只好失望地坐了一会儿就说先走了,陈孑然淡淡地站起来送她,她穿好鞋在玄关处,突然揽着陈孑然的腰,顺势把她往鞋柜上一压,低着头,气息就笼罩下来,想亲她。
    前一天,顾茕的亲吻对陈孑然来说还是甜蜜,这一刻却变成了恐惧,微张的红唇里仿佛能看到蛇牙,淬着毒,寒光闪闪,一口就能要了陈孑然的命。
    陈孑然惊慌失措,下意识推了她一把,用尽全身力量抗拒,顾茕猝不及防,被推得撞在另一边墙上,后肩闷痛。
    “……”顾茕揉了揉胸口,眉头微皱,腻着嗓子撒娇,“阿然,好疼。”
    陈孑然心有余悸,目光不敢直视她,低着头说:“对不起。”
    顾茕看她的眼神变得审视了起来,从未有过的锐利,就像在医院里照x光,五脏六腑都变成了透明的,不管心里藏着什么想法都一清二楚。
    陈孑然提心吊胆,生怕被她看出端倪。
    好在顾茕没说什么,反倒还笑了声,抬手捏了捏陈孑然厚实柔软的小耳垂,温声道:“你的答辩总算是结束了,这几个月累得肋骨都瘦出来了,要不要出去度个假,好好放松放松?”
    “不用了,我不喜欢度假。”
    “不是到处逛旅游景点,又累又没意思,我是说找个风景好的海滩,晒晒太阳游游泳,放松一下心情。”
    “我不喜欢晒太阳,也不会游泳。”
    说起海滩,顾茕住的那栋房子不就是海边别墅么?陈孑然警惕着,又嘲讽起来,说到底,顾茕还是想把自己弄回那地方去。
    那是富人住的地方,陈孑然无福消受,也不稀罕。
    “那好吧。”顾茕没有再勉强,笑道:“在家放松也是一样的,我不打扰你,先回去了。”
    把门一关,陈孑然虚脱似的靠在门板上,歇了一口气,开始马不停蹄地收拾东西。
    什么老板好心免费给住的房子,其实是个门口放了诱饵的笼子,陈孑然傻傻地就自己钻进来了。
    这地方是不能住了,也不敢住,总觉得到处都安装了摄像头,被顾茕监视着一举一动似的,瘆得慌。
    大件家具通通不要了,书本之类也不要了,陈孑然以最快速度收拾出了一箱她和陈安安的换洗衣服,在网上订了一间便宜的酒店特价房,又开始留意租房信息。
    陈孑然不想带着陈安安一起吃苦,不得不厚着脸皮求助瞿立修,让他利用教职工的便利,给安安办一个住校手续。
    “什么时候?”瞿立修问。
    “越快越好,最好今晚。”
    瞿立修动作很快,下午四点多发了住宿登记的单子给陈孑然看,说办好了。
    想到陈安安不用跟着自己在外流亡逃命,陈孑然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陈安安那里有一张银行卡,是用来存她自己的稿费和压岁钱的,陈孑然又往她卡上打了一万块钱,避免她在学校里遇到困难,做完了这一切,拉着行李箱就下楼。
    下午四点半,阳光还很好,一楼楼梯口站着一个人,背身、逆光,只看到一个黑影。
    可是陈孑然站在一楼和二楼的楼梯中间处,看到那人背影,顿时脚步一软,走不动了。
    那人缓缓转过头来,冲着她笑,“阿然,上哪儿去?”
    非常抓耳的优雅音色,却让陈孑然血液透凉。
    “顾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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