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那一战,不仅出现了血瓶,不要忘了,还有笛子演奏的“颂歌”。血瓶只是增强林梓浩的力量,既然本人已经被打跑了,这一篇倒是可以干脆的翻过去。可是颂歌呢,火炼听见了,影响也一直残留到现在。这并非他第一次受此影响,似乎后遗症更加严重了。
    火炼当真就不明白了,世上又不仅仅只是他这么一个妖兽,怎么这倒霉的曲子偏偏盯上了他,仿佛所有不利的影响都是针锋相对的冲着他来?!所有的妖兽,甚至于妖委会的多数人,都认定他是一族中力量的佼佼者,可这种难言的脆弱,让他找谁评理去?
    悄无声息的试了两回,火炼发现自己肩胛骨的位置一片酸麻,像是被人打了麻醉针似的,全然不听使唤。
    没有翅膀可以用,但总归还不是什么大问题,至少现阶段还不是。仗着身姿灵活,奔跑腾挪,越过眼前这些障碍也不在话下。速度与径直从空中飞过相比肯定是要打一定折扣的,但如果让普通人来观看,照样会被树林里上演的的这一幕吓得魂不附体。
    在快速的移动之下,火炼的身形早已无法分辨,只留下一片一片的残影,都不像是什么高速运动产生的轨迹,而更像是透过树叶缝隙洒下的光彩迷境。
    也不知走了多久,凭借感觉,火炼知道自己已经进入月眠岛很深了。
    数千年来,从来没有任何生灵踏足的禁土。
    心脏,一下子被揪了起来。对于未知的恐惧吗?并不是。或许没有任何原由,或许是根源太深,以至于火炼无法立刻理清头绪,他只能默默的感受着心脏收缩的难受滋味,有那么一两秒的空当,他甚至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横亘在眼前的,是一架藤萝。
    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岛屿上,当然没有什么园林工人,更不会有人跑到深处搭建一座造型别致的花架。所以眼前的景致,无疑是经历了久远时光残留下来的废景。
    花架的主材赫然是某种石料,也幸亏是这东西,在经历无数风霜洗礼之后,横七竖八的躺在这里,可东西本身,依旧还在。架子上还有一些并非天然形成的纹理,想来原本也该是某种精致的雕花,然而如今终究再也辨不出原貌了。
    反而是缠绕在架子上的藤萝郁郁葱葱生机勃勃,两相对比之下实在不像是配套的东西。说不出这藤萝是什么品种,叶子浓绿肥厚,一看就知占据了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而更加喜人的,则是一架的花朵,并非七里香那一类细碎的小白花,而是真正的艳红,或者更进一步形容,应该称之为血红,花盘有如碗大,即使在晚上看见,也能灼烧观者的眼睛。
    过于浓艳的东西或许并不招人喜欢,然而眼前的景象显然不在此列,灿烂的生命力,让人忽视了它们原本只是长在一片残垣断壁之上。
    火炼记得,曾经也见过同等艳丽的花朵,那种乱红飞舞蓝天的景象,不是想忘就能忘却的。而当时与他一同观赏盛景的未希,甚至还因此泪流满面。
    焰尾花。
    姿态虽然不像,但色泽倒是分毫不差。
    之前面对拦路的障碍诸如那些枝桠的时候,火炼是怎么处理的?能省事一点绕过的,直接就绕过去了,可如果遇上不好绕的,他的爪子也不是摆设,三下五除二扯碎了事。但是这一次,火炼一改之前的简单粗暴,轻手轻脚的撩开了藤萝,将怜香惜玉四个字演绎的活灵活现。
    如果不考虑藤蔓上的尖刺,火炼这一举动倒真与撩开绣帘寻花问柳没什么两样。
    “哇靠!”某只不注意细节的笨鸟,手被扎了。他急速的缩手,罪魁祸首的藤蔓弹回原位。在他没有看见的角落里,浓绿的枝条转眼就将沾在尖刺上的血珠吸收了,显得格外贪婪。
    对于这意外受伤,按照火炼的本性,自然是酝酿了一肚子的骂骂咧咧,哪怕口水仗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但好歹也要先将这层郁闷发泄了再说。
    话冲到了嘴边,但是,戛然而止。
    一座无比精巧的八角亭,立在眼前。从顶部垂下来的不再是野生的植物,而是真真正正的纱幔,如烟如雾清灵若梦。与柔软轻薄的白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八角翘起的黑檐,宛如展翅欲飞的苍鹰,端的是气势十足。
    八角亭周围空无一物,连根野草都没有。地面是之前火炼踩过的银沙,不过细腻的多,宛如覆了一层新雪。沙地延伸,差不多到距离近三十步开外,才长出了红花绚烂的藤萝,围城了一圈环形的篱笆。
    这座亭子,是近来的产物吗?想必不是。
    火炼不清楚这东西是怎么保存下来的,世上也没有人可以解释得清这个问题,然而事实便是,历经数不清的风霜之后,八角亭的一切依旧完好无缺的保存到了今天。
    一路过来,火炼脚步不停,没有停顿,没有迂回,他像是打从内心深处知道自己的前行方向一般。但这一刻,他的双腿好似被人施了禁锢术一般,竟然像是连走路都不会了一般。
    没有更改过前行方向,那是因为火炼认为自己知道目的地——从何知道的,这一点他尚且不清楚,但就是这般以为,然而当他看见这座唯美而诡异的八角亭之后,忽然对自己不是那么确信了。
    八角亭的景致,越是唯美,越是诡异。
    究竟站在原地看了多久?火炼回答不上来。这个过程中,他甚至丧失了对于时间的正常感知能力。
    方才通过的那一架艳丽的藤萝,宛如一个禁锢的魔咒,不仅禁锢了这个奇特的空间,连闯入者在内,都没能逃过此地独有的法则。
    一切都变慢了,无论是时间,还是动作。但不管怎么说,火炼还在动。若是换作旁人,哪怕是强悍如白昕玥者,在面对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奇诡景象面前,肯定都会选择退缩,区别只在于,是立刻掉头逃跑,还是在仔细观察之后做出理性的撤离。
    火炼的步子却依旧向前。勇气?鲁莽?再追究这些已然毫无意义。火炼的第一枚脚印,深深的印在了银色沙地上。
    紧跟着,是第二枚,第三枚……
    火炼今天的行动仿佛一直在重复着破坏的过程,眼看着这已经是毁在他铁蹄之下的第二块沙地了,比起之前的,似乎还要更加可惜。倘若他旁观有一名强迫症正在观看,说不定已经因为接受不了如此残酷的破坏行动,直接扑上去一把掐死他了。
    火炼当然没有觉得可惜,踏入这么一个地方,他竟然也没有觉得恐惧,仿佛这一刻,“危险”这个词语已经从他的词典里被剔除了一般。
    不过,火炼的脑子里也绝非一片空白,恍惚的瞬间,无数片段与画面涌进了他的脑海中。这些信息来的太突然,数量太庞杂,没有人可以将这些东西整理出个一二三四,只能任凭它们不断的呼啸与盘旋,暂时只能形成没有任何意义的符号。
    尽管并未作出解读,可混乱却是无可避免,对于火炼的影响也极为深重,看看他身后留下的一串脚印,歪歪斜斜,哪里还有上一次那种果决笔直的状态?歪斜一点或许也还罢了,那些脚印的深浅形状也有很大区别,其中好几枚深的变了形的,分明只有在快要失去平衡的踉跄状态下才有可能印的出来。
    没有人知道火炼是怎么走过这段距离的,也不会有人去探知这样的问题,没有用处,因为除了他之外,应该再也没有疯子去跨越这段奇诡的路程。
    火炼终于还是顺利穿过了这一片沙地,除了留下的脚印歪歪扭扭之外,倒还真看不出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莫大的压力,似乎也仅仅只是存在于精神层面,现实中并没有出现任何可能危及生命的危险,不,应该说,一丁点儿危险都没有出现。
    然而,精神层面的压力往往才是最致命的,但凡开了灵智的生物,在面临偌大的精神压力之时,都极有可能会被彻底击溃,这一过程,甚至要比遭受强有力的物理打击还要崩溃的更快。
    不管火炼依靠怎样的支撑才通过这一场看不见却无比凶险的危机,从结果来看,幸好他安全通过了。
    走入八角亭的那一刻,从上而下垂落的白纱避无可避的掠过了火炼的身体,轻轻擦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脖颈,手腕,指尖……瞬间激起了一层战栗的疙瘩。
    老实说,如此轻微而快速的接触,实际上所带来的感觉并不如何明显,然而却架不住火炼如今的状态——完全是每一根肌肉都绷紧的极度紧张之中。
    进了亭子,火炼调转视线环顾一圈。也幸好亭子内的面积不大,火炼只需要转转眼珠子,便可以一览无余,如果要在这时转动自己的脖子,火炼毫不怀疑脖颈的肌肉肯定会因为过度紧张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亭子里的一切陈设相当简单,一张石桌配了四个石头鼓凳,似乎世界上所有的亭子内部都是这般标准配置,实在不值得引起过多的注意。而石桌之上,虽然并非空无一物,但也仅仅只有两只酒杯而已。
    玉雕的杯子。
    单调的景致多少还是缓和了火炼的紧张,此地虽然处处充满诡谲的意味,可从目前来看还称得上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死气沉沉。火炼甚至觉得,自己一路过来的戒备都有些杞人忧天了。
    不过,再怎么没事找事也好,火炼还是维持这小心翼翼的态度。极富技巧的往侧边走了两步,如此一来,他只要一抬眼便能够看见自己来时穿过的藤蔓。
    他已经观察过了,环绕沙地的藤蔓构成形态完整的篱笆,也只有他刚才走过的那一处形成了一个空缺,倘若真有危险逼近,从此处前来的可能性应该比较大,所以火炼格外注意这一点。
    减轻了不必要的紧张,做好了必要的防备,于是火炼可以继续开展他今天的“探索”。要弄清月眠岛上究竟藏了怎样的秘密,这样的想法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他也不可能因为那些潜在却并未成真的危险而选择退缩不前。
    火炼端起一只玉杯。
    当真不是因为好奇心作祟自己找死,实在是没有别的选项了,摆在火炼面前的统共就这些东西,他总不能把石桌石凳搬起来查看玄机吧?从投入的性价比来看,这么一个小小的杯子应该是不错的选择,至少费不了太大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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