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霁山与窦任离开后,春月重新打开电视,游戏音乐依然节奏欢快,她开了新的一局。
    就她一个人玩,又要跑去煮饭,又要跑去切菜,屏幕上的小人跑到屁股生烟,可还是没能达到过关的分数。
    不是她反应不够快,而是这个游戏设定的场景和难度需要两个人以上配合,才能顺利过关。
    春月不信这邪,硬是反复玩了好几把,将每一个动作都记得牢固,才叁星完美过关。
    瞧啊,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她把游戏手柄甩到一边,鼓着腮帮子快步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开始放水。
    水满半缸,她连衣服都不脱,直接躺进缸里,由得渐渐涨起的水面将她慢慢淹没,耳膜被如鼓擂的心跳声震得发疼,喉咙里像被若干只水蛭黏着吸血,又痛又酸。
    穿过摇荡出圈圈涟漪的水面,她看着橘黄吊顶灯,春月忽然想起来,之前浴室灯泡坏了,是熊霁山来给她换的,顺便还把灯罩取下来洗去里面的灰尘,现在浴室里明亮许多,连漂浮在灯罩下的些许浮尘颗粒,似乎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心静不下来,气自然也憋不住。
    哗啦一声,沉在海底的黑鲸破水而出,水珠顺着黑藻般的发丝颗颗往下蹦,春月身上的白衣变得透明,轻薄布料紧贴着蜿蜒曲线,露出底下旖旎风光。
    可今晚无人能欣赏这美景,春月胸廓起伏得厉害,双手狠狠拍打着水面,骂道:“让你瞎操心,瞎操心!”
    一开始乔装去郭家的时候,她其实有备毒药在身,但没有用上。
    春月解释不了原因,是因为郭明亮给她的那个红包?还是因为魏茵认错人给她的那个拥抱?
    她给过郭明亮选择,如果郭明亮当时选的是枪或刀,她确实可以当场送他们上路,可郭明亮最终选择了“毒药包”,春月觉得,许是上天也要她放过这一对老夫妻。
    只是她难得给出的一条活路,似乎并不是对方想要的,郭氏夫妇最终还是选择了死亡,结束这不再有盼头的人生。
    或许在很久之前,郭明亮与魏茵,早已走进了死胡同,无论别人给他们什么样的路,他们都只能偏执地撞上那堵高耸入云的黑墙。
    他们也没想过能回头走几步,看看有没有别的分岔路可行。
    水龙头没关,温水溢出浴缸,滩开成一片令人沉默的海洋。
    春月再次潜进海里,让自己变回一头孤独的鲸鱼,只能发出52赫兹的频率,在死寂阴冷的海底,任凭她怎么呼唤,都找不到能听见她声音的同伴。
    她索性合上嘴,闭上眼,不看海面上的橙黄圆月,不听潮汐起伏的声音,不理纷乱无序的思绪。
    隐约中,恍惚有声音从另一片遥远的海域传来,穿透了一切,幽幽钻进她耳内。
    一开始春月以为自己听错了,窦任和熊霁山有电子锁密码,若是有人要来杀她也可以直接破解电子锁,谁会那么傻一直按着门铃?
    ……门铃?……
    她从水里浮出,歪着脑袋拍拍耳朵里的水,确实,是门铃在响。
    关了水,她将湿透的衣物全数褪落,连底裤也是,拿起条浴巾简单擦了擦身子便往客厅走。
    原来是曾博驰。
    春月看着电子猫眼显示屏,微微挑眉,隔着门问:“阿驰?”
    曾博驰本来已经紧张得快要报警,心跳得像铁轨上失控的火车,近期接连不断的一次次生死错过,让他脑子里不停胡思乱想,该不会连阿娣都……
    门里传来的一声“阿驰”,将曾博驰全身绷紧的劲泄得一干二净,他手肘撑在门板上用力地深喘一口气,语气里还有太多的焦急与无奈:“是我,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刚刚在洗澡呢,你等我一下啊。”
    春月迅速拿浴巾裹住自己身体,把门拉开条缝儿,只探了个头从门缝看出去:“你怎么突然上来了?找我有事?”
    曾博驰怔愣住。
    眼前的年轻女子脑袋轻轻歪着,没戴那黑框眼镜,曾博驰能清晰看见她上下睫毛都像被雨淋湿的乌鸦羽毛,一簇簇的末端还挂着水光,那圆眸也是水洗过的黑曜石,在洁白月光下曝晒得通透漂亮。
    未擦干的水分从濡湿发丝颗颗下坠,滴落进白雪中无声无息。
    曾博驰有些移不开眼,一直盯着那颗水珠从锁骨滚过,是颗带着尾巴的璀璨流星,从天际落进了幽深的山壑峡谷中,最后消失在看不见的阴影里。
    他强迫自己别开眼,解释道:“我也是正洗着澡,发现浴室吊顶有些渗水,就上来看看,可能是你的浴室漏水了。”
    “啊,我家浴室漏水了?”春月倒是没料到这件事,但想想,这房子岁数不小,确实有漏水隐患。
    “如果你方便的话,我进来帮你看看?”
    “方便的,你等等,我去穿个衣服。”
    曾博驰挠了挠自己太阳穴上的水珠:“没事,你慢慢来。”
    天时地利人和,本来春月想着把曾博驰直接勾进自己的洞里生吞入腹,转念一下,她刚拿来对着熊霁山的那把p226r还光明正大地躺在沙发上,要是被曾博驰见到,那这场游戏就要提前结束了。
    关上门后她先将手枪藏回原位,擦着头发走进卧室,套上件宽松黑色t恤,长度恰恰好盖住翘臀,下身则只套了条棉质短裤。
    曾博驰进门后看着她两条白皙长腿,背着她叹了口气,这样并没有比刚才好多少。
    他自己也是洗澡洗了一半就跑了上来,脖子上搭着条毛巾,见阿娣的头发还在滴水,便直接拿了毛巾盖在她头上,揉了两把,叮嘱道:“把头发再擦擦。”
    “哦。”
    春月让温烫的潮气包裹着,鼻息之间涌满曾博驰的洗发乳味道,淡淡的柠檬薄荷清香。
    浴缸的水还很满,地面积了薄薄一层水,角落的地漏正努力排着水,但效果甚微。
    “哎,看来真的是下水道塞了,我明天找师傅来看看。”春月一脸苦恼。
    “我有相熟的师傅,我帮你联系吧。”曾博驰也不是专业的,捣鼓了下,觉得是地漏堵塞再加防水老化之类的问题。
    春月提议:“好啊,你浴室吊顶受潮的情况严重吗?你领我去看看,到时候也让师傅一起搞了。”
    就这么名正言顺的进了曾博驰家。
    浴室吊顶有水滴从缝隙一点点落下,曾博驰跟熟悉的水电工联系上,今天时间太晚,两人谈好了明早再上门。
    “师傅的电话我发到你手机里了,明早我晚点回局里,在这陪你看看情况怎么样。”曾博驰把手机放到茶几上,顺手将桌上一张张散落凌乱的资料收起,再将正在工作的笔电盖上,最后把几个啤酒空铁皮罐丢进垃圾桶,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春月应了声“好”,看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起了一座灰烬火山,倒插的烟屁股都快没地儿站了,轻轻一碰就要坍塌。
    再往茶几旁瞥,地上放着一便利店袋子,里面还躺着许多罐青岛啤酒,铁罐上带着水珠,黏住了薄薄的透明塑料袋子。
    春月问:“你心情不好吗?一个人买了那么多啤酒。”
    曾博驰挤出一抹苦笑:“嗯,今天的心情确实有点糟。”
    春月背着手,长吁了口气,语气淡淡:“这么巧啊,我也是。”
    两人站在屋内安静地对视了片刻,谁都没有出声,却都懂得流窜于彼此眼睛里的想法。
    曾博驰走上前,将阿娣笼在自己的影子里,伸手,牵起她背在身后的手。
    他手掌宽大,轻松就能圈住她纤细的手腕。
    曾博驰哑声问:“今晚你能留下来,陪我喝两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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