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原谅妈妈……
    ……妈妈实在是走投无路……
    ……妈妈爱你……
    魏茵从卧室走出来的时候,春月已经发觉了。
    但她不仅没有躲开,没有闪避,还让魏茵从身后抱住了她,并且没有本能地做出防御性动作。
    而且,当魏茵的泪水滴在她肩背上时,有几句话硬生生地冲进了春月的脑海里,像长满毒瘤的巫婆指甲,想撕碎她的思想,想在她脑袋里搅来搅去。
    哔——
    哔————
    突来的耳鸣让春月眉毛紧皱,她猛捶了一下脑门,想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赶跑。
    这都是些臆想,她被丢弃时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怎么大脑还会留有那时的记忆?
    春月把这一切反常行为,都归结于那新人的格斗刀上可能带了些迷药,迷药从她手臂的伤口缓慢渗进血液,让她产生了耳鸣和轻微幻觉。
    贝尔松就是这么培训他们的,春月刚从业时,有一段时间也会习惯性的这么做。
    这类药物并不致命,但会迷幻人心智,还会使人动作迟缓,注意力无法集中,只有五感会变得愈发敏感。
    她冷静下来,缓慢地调整呼吸,等耳鸣情况缓解一些后,她挣脱出魏茵的拥抱,倏地站起身,语气有些冷漠:“你认错人了。”
    但魏茵好似听不见她的话,她看见“女儿”手臂上淌着鲜血,紧张得浑身发抖:“敏敏,你、你你、你受伤了!老公,敏敏受伤了,你快拿药箱来啊!”
    郭明亮走到茶几旁,放下药箱,安慰妻子:“没事的,是敏敏贪玩,放学了爬树去偷芒果,不小心被树皮划破了手……”
    他习惯了对魏茵说善意的谎言。
    魏茵紧紧拉住“女儿”的手腕,另一手打开药箱,熟练拿出碘酒纱布:“敏敏,你快坐下,妈妈给你消毒包扎。”
    春月没想到魏茵的力气忽然之间会那么大,她一时竟挣脱不开,只能顺着她的拉扯坐到沙发上。
    春月想起刚才的“假戏真做”,帮魏茵冲洗身子时,她看到魏茵手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那是新旧交错的弯月,深浅不一地烙在她的手腕至小臂处。
    魏茵割腕了好多次。
    春月陷在已成破烂的沙发里,魏茵坐在她身侧,轻扶着她的小臂替她消毒。
    碘伏微凉,刺鼻的气味被空气中甜汤的味道中和了一些。
    她发现魏茵眼里似乎只能看见她的伤口,对客厅其它混乱不堪的地方、甚至丈夫鼻青脸肿的模样则是漠不关心,嘴里还一直细碎念叨:“你呀,长这么大了也没有个女孩子的样子,怎么还跟小时候那样爬树摘芒果呢……”
    春月还发现了,魏茵包扎伤口的手法很纯熟。
    她抬眸看向郭明亮,男人对她比划着口型:“她以前是护士,交给她没问题的。”
    伤口很快被包扎好,魏茵耐心嘱咐:“这几天伤口别碰水,知道吗?”
    春月看着纱布末端被绑了个蝴蝶结,心跳得飞快,她没出声,只点了点头。
    “好了,阿茵,你要睡觉了。”郭明亮上前扶起妻子,带着她往卧室走。
    魏茵打了个哈欠,还不忘给“女儿”打气:“敏敏,你也要早点睡,奶茶店那边的寒假工不是面试成功了吗?明天就要开始上班了,加油哦。”
    心脏像是要被无形的手捏成一堆模糊血块,郭明亮满嘴都是血腥味,却无法对神志不清的妻子诉说自己的痛苦。
    他这辈子至今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同意了郭敏敏去打寒假工。
    把妻子哄上床后,郭明亮重新回到客厅,那姑娘没在沙发上了。
    他蹒跚走到餐厅,见她站在冰箱前,正仰着头,往嘴里倒着矿泉水,瓶嘴没有接触到嘴唇。
    她的脚边已经有两个空瓶子了。
    郭明亮等她又将一瓶喝完,才将埋在心里的疑问问出口:“你为什么要帮我?”
    春月打了个嗝,她没带基础解药在身上,只能靠大量喝水来尽量冲淡迷药的扩散。
    她抹去嘴边水渍,斜眼瞧着郭明亮:“我没帮你,本来只想潜在你身边看看你为什么不交尾款,正好碰上一个我讨厌的人,又正好她对我拔刀,我便应战,只是这样而已。”
    她从后腰拔出鵼留下的手枪和弹匣,熟练地把弹匣插进枪内,咔嗒一声,再把枪放到餐桌上:“你决定好了吗?我是不建议你逃,很容易被追上。如果你下不了手,我是可以再帮你这个小忙,就当是还包扎伤口的人情。”
    “……要用、用枪吗?”郭明亮咽了咽口水。
    “不用枪也行的,”春月摸出折刀,放在手枪旁边:“刀子也可以,一刀毙命,我的技术很好的,不会拖拖拉拉。”
    郭明亮没说话,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脸在餐厅吊灯下晦暗不明。
    春月看他一脸纠结,扁扁嘴,不大情愿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纸包大约一个砂糖包大小,薄薄一片。
    她说:“或者还有这个,溶于开水里,喝下去大约十分钟就见效吧,没什么痛苦,我刚才想放进糖水里面的。”
    尽管伤口疼得不行,郭明亮还是扯起嘴角笑笑:“我还以为你会劝我珍惜生命,你刚才不是还让我坚持下去,说一定会有转机的……”
    他指的是姑娘扮成护工李姨时说的话。
    春月耸耸肩,又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打开:“选择权在你,你要生要死,与我无关。”
    “那你收不到尾款,回去了不会有什么惩罚之类的吗?”郭明亮问。
    “谁说我收不到尾款?”春月摸出郭明亮给她那封沉甸甸的红包,在半空中扬了扬:“这不是已经收了吗?”
    叁样物品平放在餐桌上,郭明亮安静了许久,直到视线模糊。
    他最后指了指纸包:“要这个吧。”
    *
    离开郭家前,春月跟郭明亮借了件外套,郭明亮从女儿衣柜里找了件风衣给她。
    “如果我女儿还在人世,也跟你差不多年纪了。”郭明亮苦笑道。
    春月拉高粉色风衣的拉链,道别:“那郭先生,再见了。”
    “再见。”
    今天春月没有让熊霁山接送,曾博驰刚才来过郭家,春月担心他还在附近徘徊,便没有下楼,而是往楼上走。
    天台门没有上锁,这一片旧区楼与楼之间的距离挨得很近,她从围栏翻出,在一段短小的助跑后,像燕子一般飞跨到隔壁栋。
    隔壁天台晾着哪家哪户的衣服,在夏夜里散着洗衣粉的味道,春月从晾衣杆上偷了条大了两码的宽松牛仔裤,直接套在身上后继续往隔壁栋跑。
    就这么跃过几个天台,她才下了楼,往街道另外一边的出口走,走到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
    或许是迷药渗得更深了一些,也或许是刚才体力消耗过多,春月忽然一阵晕眩,一个踉跄后,她及时扶住了路旁的灯柱,猛地甩了甩头,让眼睛焦点不要涣散。
    马路旁茶餐厅和海鲜酒家众多,有叁四个男人路过,走上前询问:“靓女,你没事吧?喝醉了吗?”
    春月闻到对方身上令人作呕的烟酒味,胃里一阵翻腾,也懒得再忍,直接吐了出来。
    其中一个男人离得她太近,被她呕出来的酸水溅到,边往后跳边破口大骂:“叼!死八婆!”
    “滚开。”春月一把推开男人,随便擦了擦嘴角的污水继续往前走,不顾后面的男人还在跳脚咒骂。
    她跌跌撞撞小跑到十字路口,混进等待过马路的人群中。
    好吵,好吵。
    汽车引擎声闷声轰隆,旁边情侣卿卿我我地谈情说爱,人行道交通灯嘀嗒跳动,还有一颗一颗心脏在搏动。
    每一个声音都好吵。
    而且好臭,好臭!
    身边的这些男人都好臭!
    她有些想念那个身上总带着淡淡精油香,连私处都干净如春雨一样味道的男人,想念他暖和温柔的掌心和陈年梅子酒般的声线。
    佟永望的住处,离她目前所在位置的直线距离不过两叁个路口。
    春月忍着再次作呕的冲动,在对面的交通灯还是红色的时候拔腿冲出斑马线。
    身后没人阻止她,只有车灯强闪,喇叭狂鸣,刹车声刺耳。
    她避开往来的车辆跑过马路,朝着她只去过一次的公寓奔跑。
    ————作者的废话————
    谢谢每一位留言的小可爱,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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