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大家手头工作放一放,听我说件事!”
    吴东把手拍得清脆响亮,声音也洪亮:“驰哥说今晚请咱们去福临门吃海鲜!你们该给家里人报备的,赶紧提前打电话啊!”
    办公室里欢呼声四起。
    “哇,那今晚得把驰哥的荷包吃空了才行!”
    “是听者有份吗?”
    “哪用报备啊!这几个月进了专案组天天不着家,我老婆早就不煮我的份了。”
    “哈哈哈,你老婆这是给你机会,让你光明正大去外头偷食啊!”
    “操你妈的,滚蛋!”
    虽然孟玲是刑侦一队里唯一的姑娘,出身也特殊,但一群大老爷们没因为她在场就收敛自己的黄腔和脏话。
    这是孟玲刚进队里时主动要求的,希望大伙别因为她的性别和身份对她另眼相看,或者格外照顾。
    她对这群男人咋咋呼呼不着调的对话模式已经免疫了,还能跟着调侃几句:“老徐,不煮你的份这不正常么,你也没时间上缴公粮啊。”
    “哈哈哈哈哈——”一阵哄堂大笑。
    一句无法反驳的双关,逼得被调侃的男人无奈认输:“姑奶奶,我输了,求饶了我吧。”
    这下连吴东都跟着大笑:“孟玲你可真行,让孟局知道你被我们带坏了,非把整个刑侦一队都揪去好好谈话!”
    孟玲直接不客气地白他一眼,正想说办公室里禁止提起老孟,一见到吴东身后刚走进办公室的男人,立刻像小老鼠一样噤了声。
    吴东感叹,说当年孟玲刚进队时还是个听到咸湿话就会脸红的娇滴滴警花,可这会说起荤话面色不改,真是刑侦改变了你我她。
    突然后脑壳就被什么狠敲了一下。
    “干嘛呢?在这欺负人小姑娘?”曾博驰把卷起来敲吴东脑壳的文件袋摊平,问:“事情通知好了?”
    吴东揉揉后颈:“咱队里的都说好了,二队叁队的我现在去通知。”
    一队主反黑,二队主经济和网络犯罪,叁队主禁毒,瞎子团伙的犯罪范围涉及好几项,除了贩毒,还牵涉到网络赌博和贩卖枪支刀具。
    局里组了专案组,从二队叁队里各拨了几个人过来帮忙,由曾博驰带队,案子结束后二队叁队的人就回自己队里忙其他案件了。
    吴东下楼先去了二队办公室,再去叁队的。
    在楼梯间遇上正在打电话的梁伟全,吴东打了声招呼,梁伟全示意他等一会。
    梁伟全对着话筒说:“宝贝,我有点事,忙完了再给你电话。”
    挂了电话,他笑脸迎向吴东:“吴副,找我有事?”
    吴东点点头,将今晚饭局的事情告诉他,再问:“还是说,你今晚和女朋友约好了?”
    梁伟全摇头直说没有:“她这几天出差了。”
    “行,那今晚下班了就直接往福临门去哈。”吴东交代道。
    沉重的防火门关上时,吴东才抬脚往上层走。
    脸上笑意散尽,想着刚才与驰哥在天台说的话。
    梁伟全是叁队的年轻刑警,年纪比吴东还小,进来市局有叁年了,干活认真仔细,和同事关系挺好,有个女朋友是本地人,刚入社会两叁年。
    吴东之前和叁队相熟的朋友撸串,听他们说梁伟全偶尔会对这个小女朋友焦头烂额,女孩催着想要买房结婚,但以梁伟全的经济能力目前要在羊城驻足还有些困难。
    要是家里能帮忙出部分首付的话,梁伟全每个月缩紧裤腰带加上公积金还是能供得起一套房子,但他老家在山西一个小城镇,父母一辈子的储蓄与动辄叁四百万起跳一套的房价相比,就是杯水车薪。
    账面上看不出任何问题,但吴东听人说,梁伟全最近倒是接了不少房产中介的电话。
    *
    梁伟全推开包厢门,两张大圆桌都坐满了人,全是这几个月呆在专案组的熟悉面孔。
    “阿全,这边坐。”吴东站起身,扬手唤道。
    梁伟全左右环顾,见没别的空位,才走向吴东。
    旁边的位置坐着曾博驰,梁伟全拉开椅子坐下,笑着说:“曾队,今晚我可就不客气了。”
    曾博驰扬手让服务生安排上菜,拿起瓷壶主动给梁伟全斟茶:“千万别客气,这大半年辛苦大家了。”
    菜上得很快,椒盐濑尿虾和姜葱炒肉蟹香气四溢,美极鱿鱼筒和粉丝蒸扇贝味美鲜甜,刑警们放开肚皮吃,啤酒也一瓶接着一瓶开。
    曾博驰拎起酒瓶给梁伟全倒酒,梁伟全受宠若惊,连忙去抢曾博驰的酒瓶:“我来我来!”
    “别,谁来都一样。”曾博驰挡住他的手,拿过他的酒杯。
    清澈透黄的啤酒咕噜噜灌进玻璃杯里,他顺势问:“阿全,听说你好事将近了?”
    梁伟全叩叩桌面:“没呢,我女朋友家里人说……没买房不让她嫁我。”
    他喝了不少,双颊涨红,眼神有些涣散:“曾队,你前两年和女朋友,是不是因为房子的问题分开啊?”
    拿酒杯的手顿了顿,曾博驰倒是没想到话题会跑到这来。
    从警校毕业后,曾博驰进了派出所从基层做起,在26岁时经朋友介绍认识了何融,一位刚幼师毕业的幼儿园老师。
    两人交往了好些年,来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一来房子问题没解决,二来曾博驰刚当上队长,每天日夜颠倒的干活,有时两人一两个月才见上一面,何融的怨言越来越大。
    曾博驰试图挽回过,但最终两人还是分手了。
    后来他买了房子,父母让他当婚房,他不愿意,让父母搬过去,自己留居在老房子。
    “嗯,”曾博驰顺着梁伟全的话语,两个玻璃杯子当啷声碰了下:“压力很大是吧?”
    “是啊,有时会想这样子的婚,不结也罢了。”梁伟全仰头,一口闷完整杯啤酒,打了个嗝,接着说:“干刑警的,钱少事多,家人和女友能理解的还好,不能理解的,还会一直给你打击,觉得你天天忙成这样,收入怎么还那么低。”
    夹烟的手指指向另一桌一个男人,梁伟全压低声音:“你看秦哥,离婚了之后连小孩的抚养权都抢不过来。”
    曾博驰继续给梁伟全倒酒,一边附和他,一边打量他的打扮。
    翻领纯色polo衫,休闲长裤,工装鞋,手戴平价牌子的运动手表。
    名下没有购房,有一辆国产轿车代步。
    一副朴素清廉的样子。
    后来不知是梁伟全醉了,还是觉得自己说得太多,就只顾着喝酒,闭起嘴巴不再多说话,曾博驰也不追得太紧,瞎扯一些别的话题。
    聚餐结束后大伙各自回家,喝了酒的不能开车的站在路边等代驾,梁伟全的代驾来了,他跟同事们道别后上了车。
    曾博驰把自己的车钥匙丢给吴东:“你在这等代驾来,我去跟。”
    他跑到路边,见不远处驶来一辆孔雀绿色的出租车,车头的空车灯亮着,如冥河鬼火。
    扬起手在半空中挥了一个来回,车子很快向他开过来,稳稳停在他面前。
    拉开副驾驶门,曾博驰坐上车,单手拉着安全带,边指着已经开出一段距离的车子:“师傅,跟一下前面那辆白色小车,车牌尾号s37的那辆。”
    后视镜下挂着的金牌摇晃,弥勒佛被酒楼门口鲜红色的霓虹招牌镀上一身血光。
    啪!
    空车牌被司机摁下,车子同时启动。
    司机的起步有些快,曾博驰安全带还没扣好,一阵强烈推背感的袭来让他顿时有些错愕。
    他侧过头看司机。
    司机是位有些年纪的中年妇女,皮肤黝黑,眼角有深深岁月痕迹,戴着鸭舌帽,马尾从帽子后方抽出,头发干枯无光泽。
    她手戴劳作手套,粗糙的面料泛黄沾着污渍,身穿薄款防晒衫,枣红色的,裹住有些臃肿的腰腹。
    曾博驰看了眼竖在计价器旁的司机资料卡,上面贴着妇女的两寸相片,还有她的工号和名字,张盼娣。
    无法让人加深记忆的样貌,名字也是。
    车子开得很快,左摆右摆超过两叁辆车后,很快缩短了与目标车辆的距离,但又不会跟踪得过于明显。
    女司机笑着开口,声音低沉粗犷,一口粤语地道标准:“靓仔,捉奸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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