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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官拜见中丞大人。”顶着一阵阵头皮发麻,陈恪抱拳行礼。
    “陈学士不必多礼,”唐介收起笑容,指一下对面的椅子道:“请坐。”
    “多谢。”陈恪坐下来,问道:“前日在恩州接到中丞的传票,急急忙忙的赶回来,不知中丞传唤下官,所为何事?”
    “你在恩州作甚?”
    “下官的同窗好友郏正夫,在黄河决堤前落水。”陈恪惨然道:“下官试图搜救。”
    “找到了么?”唐介关切问道。
    “至今下落不明。”陈恪摇摇头。
    “唉,郏监丞是个实心任事的干臣。”唐介叹口气道:“希望他能遇难成祥,否则老天无眼。”
    陈恪有些吃惊的望着唐介,心说这位怎么转性了,难道不知道开审之前,说这话会坠了自家气势。还是说他要出己不意、攻己不备?
    “怎么,不太适应我这样说话?”唐介似笑非笑道:“要不我换个语气?”
    “不必不必,这样就好。”陈恪连忙道。
    “哈哈哈……”唐介捻须大笑道:“都说你陈仲方是块硬骨头,原来也有怕头!”说着一敛笑容道:“我问你,那水泥到底有没有问题?!”
    “好叫中丞知道,那水泥创制至今,已经有五年了。”陈恪暗叫一声‘来了’,打起十二分精神道:“经过了上万次的反复试验,得出了一整套不同条件下的制备、使用方法。并在东川城、红水河工程中广泛试用,效果十分理想。四年来,东川城守苏颂苏大人,从未间断对红水河工程的后续检测,并未发现有任何断裂、破损,乃至崩塌的现象。”
    “红水河毕竟还是小了,比不了黄水的凶猛。”唐介道。
    “中丞若亲眼见过红水河,断不会做此言。”陈恪摇头道:“红水河落差极大,又地处南方多雨地带,水势常年凶猛绝伦,远胜黄河。”顿一下道:“如今水泥已经在南方修渠筑堤时广泛采用,各方面都反馈说,其要比传统的灰浆强之百倍。何况工部也曾经深入检验过,确认无疑后才决定采用的。”
    “而且这次二股河工程,还采用了已经很成熟的混凝土技术。这项技术是将水泥与砂石搅拌,加入钢筋或者竹筋,不说固若金汤也差不多。”陈恪接着道:“范纯仁用这项技术重修了大顺城,轻轻松松顶住十万西夏军队的进攻。事后他在捷报上对其大加赞扬,称之为‘金汤’,中丞应该也是知道的吧?”
    “如果我不知道,”唐介点点头道:“你就不会坐着回话了。”
    “……”陈恪算是小小领教了唐介的凶横,他好歹也是五品高官,坐着回话竟成了恩典。
    “那为何偏偏在二股河出问题了?”唐介沉声问道。
    “我查了都水监的施工记录,决堤的河段,是在冬月底腊月初修建的。”陈恪答道:“在北方,冬季施工本就是大忌。在滴水成冰的条件下制备水泥或混凝土,会因为水结成冰在水泥生成前,导致水泥的强度不够。严重的会呈酥状,表面一层皮、内部散装碎块,强度甚至不及灰浆。”
    “既然早知道后果严重,你为何不早作阻止?”唐介的脸登时黑下来,冷声道:“还是等着看好戏?!”
    “中丞这样说就诛心了!”陈恪叫屈道:“第一,冬至停工,这是多少年来的河工惯例。第二,为二股河工程的提供水泥的万隆商行,曾经在冬季修建过大顺城,摸索出一整套严寒中处理、养护、检测的方法。”
    “如何处理?”
    “一者,搭建暖棚,在室内搅拌反应。二者,用热水搅拌,严寒时还要加热砂石。”这种时候,陈恪也顾不上什么商业机密了,如实答道:“三者,浇筑前,基层应无冰冻、不积冰雪,拌合物中不得使用带有冰雪的砂、石料,搅拌时间也要延长。四者,采用紧密工序、快速施工、覆盖保温等方法,冬季养护时间不少于一月。五者,养护期内,发现有不合格的预制件,整批都要销毁。”
    “都严格遵守了么?”唐介倒吸口冷气,心说,妈妈的,真专业啊,一句也听不懂。
    “这我就无从得知了。”陈恪摇头道:“但是当时进献水泥时,我曾将所有的事项,都写在奏章里,包括冬季防冻。中丞可以让银台司把《进献水泥札子》的副本调来过目。”
    “据老夫所知,万隆商行的二股河水泥承包权,在十月就被一家新成立的‘吉盛祥水泥坊’取代了,”唐介缓缓道:“你对吉盛祥了解多少?”
    “之前没听说过。”陈恪摇头道:“但不跟中丞讳言,那万隆商行却是我一个同乡所开,为此事曾求到我头上。但因为庆陵郡王的缘故,我无能为力。只能在十月末、冬月初,连上数道《请暂停二股河施工状》、《请冬季停用水泥状》,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唐介下意识看看案上,陈恪所说的几道奏疏。早已被他从银台司调来,不得不承认,此人行事缜密,有这几道奏疏打底,确实能把自个摘得干干净净。
    又问了陈恪几个问题,唐介便让他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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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时辰,快到了与富相公碰头的时候,唐介便命人备车入宫,在宣德门换乘肩舆时,正碰上包拯从宫里出来,
    两人当御史时,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铁杆战友,但凡重大战役,总是并肩作战。唐介这个御史中丞,就是接的包拯的班,关系自然非比寻常。
    老包一见唐介,便笑道:“听说你今日讯问陈仲方了?”
    “你这厮好不懂事,”唐介一翻白眼道:“想要干涉乌台断案么?”
    “乌台秉公办案,老夫自然不干涉。”老包近年来,健康每况愈下,经常一病经月,这也是他这二年,在朝廷存在感急剧下降的原因。但今天他带病到衙,似乎是专门来堵唐介的:“但要是以为他无依无靠好欺负,想把黑锅扣到他头上,可别怪老夫到时候发飙!”
    “你这老货越活愈糊涂了,”唐介捂住耳朵道:“他是你私生子还是啥,黄土都埋到脖颈了,当心毁了一世清名!”
    “他要是我儿子,老夫就是立马死了也值。”包拯大笑道:“老夫是看不惯有些人太无耻了,我得让天下人知道,一心为国的好官,是有人护着的。”
    “哼哼……”唐介冷笑一声,训斥抬轿的小黄门道:“还不快离这老货远一点,让老爷我在楼门洞里吃风么?”
    小黄门那叫个郁闷啊,可谁敢惹这位老大人?赶紧抬起轿子就跑。
    唐介只听包拯在身后大叫道:“记住,要公正,否则老夫就到你家里等死!让你儿子给我哭丧!”
    唐介气得直翻白眼,一直到政事堂,才缓过劲儿来。
    见中丞大人来了,中书省的小吏赶紧迎入客堂奉茶。唐介没好气的问富相公呢,小吏说面圣未归。他便一边喝茶一边坐等。
    不一会儿,欧阳修听到他过来,请他到自个值房吃茶。
    “在这儿吃也一样。”唐介不假思索的回绝了那书吏。
    谁知转头欧阳修自己过来请,两人是天圣八年的同榜进士,向来性情相投,几十年的老交情了,不好不给他这个面子,唐介只好跟他进了参知政事的签押房。
    欧阳修关上门,回头见唐介臭着一张脸道:“你这老货,不知道什么叫瓜田李下?”
    “顾不得那么多了。”欧阳修搓搓手,笑眯眯道:“再说咱俩当年一起眠花宿柳的交情,谁能说的了什么?”
    唐介登时老脸一红道:“就被你拉着去了一次,至于说上一辈子么?”
    “谁让你这老货着实无趣,再没别的谈资哩。”欧阳修说着从茶盒中小心翼翼拿起块茶饼道:“官家赏的小龙团,你在外面能喝到?”
    唐介不近酒色,唯独爱茶,不禁眼前一亮,旋即警惕道:“你不会也要说情吧?”
    “为何用也?”欧阳修掰下指甲盖大的一块。
    “再来点,别那么小气。”唐介一边督促欧阳修大方点,一边将在宣德门下的一幕道出来。
    欧阳修听了大笑道:“既然老包说得,我更说得,咱俩的关系可近多了,咱们是……”
    “打住打住,你再提那事儿,我不喝你的茶了。”唐介怒道。
    “好好不说。”欧阳修倒去小龙团茶上的膏油,用一张干净的纸包裹了锤碎,然后倒入舟形银茶碾上,用其中独轮细细碾磨。一碾开,玉尘飞舞,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龙凤团茶是天下闻名的北苑贡茶,大龙团一斤一饼,已被达官贵人们奉为上品了。这种一斤十饼的小龙团,却是上品中的上品,一年所产也不过十斤,唐介才会如此垂涎。
    待将茶末碾好,欧阳修才抬头道:“我这学生是我的命根,老夫还指着他将我儒家发扬光大,你万万不可坏他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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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如果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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