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齐重山和他不经意间的眼神交流, 看起来实在太像是来接他下班的样子了吧, 像到之前已经听到齐重山说他是家长的那些人, 也会默认他们同路,会一起回家。
    凌逸风忽然想到小时候齐铭牵着他的手,走到凌逸尘的办公室楼下,等他下班。有时候凌逸尘很忙, 齐铭也不着急,就带他去旁边的公园或者商场玩, 从日色西沉等到繁星满天,再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十指紧扣。
    尽管他那个时候还很小,他也能感受到那种隐秘而甜蜜的气氛, 不同于亲情和友情,却又和它们一样亲密而美好。
    而他也曾天真地相信过可以和齐重山永远走下去,相信齐重山的那句“我希望晚上回家就可以看到你”,相信他所期待的,希望我们到那时, 还能在一起。
    而最后许下誓言的人只是跟他说,祝你不要再遇到一个骗子,对不起。
    凌逸风走到离他两步远的地方, 停了。
    齐重山抬起头来看着他。
    虽然说齐重山性格能算得上是十分自我,但却很少有人觉得他桀骜不驯,大概就是因为沾了天生下垂眼的光,怎么看怎么乖,怎么看怎么脾气好,再加上长得帅,关键时刻还能透出点儿令人不由得心软的小委屈,凌逸风有时候光看着他的脸,就觉得这人简直让人生气不起来。
    不仅不生气,甚至还想揉揉他的脑袋。
    “辛苦了。”最后还是齐重山先开了口,替他让了座,“坐吧。”
    由于高中生的桌子上都有厚厚的书挡在前面,凌逸风为了能和他正常交流,犹豫了一瞬,只能坐到了自己当年的位置上。
    二人相顾无言。
    齐重山还是和以前一样,托着腮看着他,很耐心地做出聆听的姿态,等他先说。
    唯一不一样的,大概就是齐重山身上时不时透出的淡淡的消毒水味,刚刚人多,凌逸风没有注意,现在只觉得嗅来有几分陌生。
    “那个花边不是我画的。”凌逸风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就没有下文了。
    “你是想叫我不要误会吗?”齐重山笑了笑,“我知道,是周行画的吧,他小时候非缠着我陪他画画,我只会画这个,没想到他能记这么久。”
    凌逸风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是周行舅舅?” 他有些没话找话地问。
    “嗯,”齐重山说,“我很多年没回来了,也没见过他,所以那天是真的互相不认识,不是故意要在你面前隐瞒什么。”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呢?”凌逸风问。
    “放下了吧。”齐重山说得很坦然,“你怎么也回来了?”
    因为放不下啊。
    觉得自己依然活在十七岁的那个夏天,就回来了。
    这句话在他心头梗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周行这小孩儿挺好的,聪明,但是偏科很严重,”凌逸风没有做出正面回答,而是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几份资料,“你看一下,这是他的成绩单,这边是全校单科排名,这边是总排名。这张纸是他的成绩波动折线图,偏科程度严重成这样,一般就不是天赋所限了,而是学习时间分配不当,这一点,我相信你比我更懂。”
    齐重山很轻地叹了口气,接过表格,很认真地看了起来。
    “他现在好像还在学竞赛,这个说实在的,我不是很懂,到时候还需要请教一下老教师,我当时还在思考要怎么和周行的家长说,但既然来的是你,你是过来人,就好办多了。”凌逸风继续说,“毕竟是双料省一,还是状元。”
    “能不损我吗,”齐重山笑了起来,“你不比我清楚我那状元怎么来的吗?”
    “没损你啊,我认真的,”凌逸风一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嘴怎么就这么欠,“替我挡刀挡出来的?”
    “撞大运撞出来的啊,”齐重山有些无奈地说,“想什么呢。我自己都没想象过,有生之年我英语居然能考过一百四。”
    凌逸风敏锐地捕捉到齐重山的手微微抬起了一瞬,又放了下去。
    这是想揉他头发吧,长发时期养成的手欠习惯。
    “从能考出两位数逆袭到放在全省都傲视群雄,多正面的例子啊,”凌逸风笑了笑,“怪不得叫你来开家长会呢。”
    “就辉煌过那么一次,我还是没有语言天赋,后来背医用拉丁语简直想拿头撞墙。”齐重山也笑,“我高考抓阄呢,不骗你,大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谁知道考得全会蒙得全对,那作文还是套的你教我的模板,一边考试一边难受。”
    两个人笑了一会儿,渐渐安静下来。
    凌逸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过了一会儿,轻声说:“我挺佩服你的。”
    “嗯?”齐重山有些不解。
    挺佩服你能直视自己当年的难受,现在还能云淡风轻地拿出来聊。
    挺佩服起码在表面上,你能放下。
    “学霸。”凌逸风笑了,转移了话题,“我也是和状元谈过恋爱的人,说出去多有面子啊。”
    他和齐重山又聊了一会儿关于周行的事情,提到了那天他把人抡地上磕到头的事情,叹了口气:“我给垫付的医药费,反正俩小孩儿也没什么事,当时也不清楚双方家长是什么样的人,沟通起来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我跟周行他妈说了,又麻烦我爸调取了一下医院的收费凭证,她现在应该已经把钱打给你了,”齐重山说,“周行跟我说他挺难受的,没想到最好的朋友想撬他墙角。”
    “不是想翘墙角,”凌逸风犹豫了一会儿说,“他……那什么你外甥。然后还被人给打了,想想也挺难受的。”
    “啊,”齐重山很快反应过来了,“那小子应该不是吧,我说周行。”
    “不太像。”凌逸风说,“很正常啊,我觉得我从小到大身边弯的算是很多的了,满打满算也就两只手,顶多再加两只脚,你总不能期待你喜欢上的人都一定是弯的。”
    “那我运气不错。”齐重山说。
    凌逸风突然就觉得这人挺烦的,一晚上了,说是放下了,却又一直在旧事重提,说是没放下,口气却又豁达得跟看破了红尘似的,让人觉得十分欠打。
    报应是吧,这回换他吊着自己了。
    “你们家的人是不是都有种让人一往情深的天赋啊,”凌逸风瞥了他一眼,“想想谢豪。”
    “他有男朋友了。”齐重山叹了口气,“你这口醋得吃到什么时候去。”
    “我吃什么醋,我又不是你男朋友。”凌逸风颇为闲适地往墙上一靠,“齐医生自重。”
    齐重山像是被他噎住了话头,半晌也只是再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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