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咔哒,出自窗锁而非门锁。
    那一声高喝,是远山近水发出的信号。
    念浅安面无表情地杵在正对门口的美人榻前,爪子狠狠往下一劈,“打!”
    还装什么十三审什么人,不直接打晕等着辣聋眼睛辣瞎耳朵吗阿西吧!
    背光直立的林松应声而动,身形犹如鬼魅,柳勇才来不及反应更来不及看清,已脖颈钝痛软倒在地,远山近水紧跟而上,一个怒掐柳勇才狂倒药粉,一个挥舞老拳避开脸疯了似的狠揍。
    林松顿觉俩二货之勇猛远在手下之上,瞅着二人中场休息喘大气的空隙,好心提醒道:“包着帕子避开肋下打,再灌些水送送药粉。”
    人不能直接打死,要是不小心噎死了后头的戏还怎么唱?
    这屋里备下的吃食酒水,恐怕也是加过料的。
    林松的脸色从没这么难看过,“娘娘可要催吐?”
    念浅安的贫嘴也从没这么话少过,“不用。”
    十一皇子和康亲王妃歪打正着,否则她没那么快确定红菊点心有问题。
    半碟点心没吃进肚里,全借着掩口宽袖落进了袖袋里。
    袖袋另有乾坤,兜着近水研制的各式药粉。
    额角薄汗,纯粹忙着藏点心急出来的。
    脸上红晕,则纯粹是药粉的功效了。
    念浅安摸摸褪去热度的脸颊,再开口依旧简短,“人呢?”
    “领路的婢女守门的婆子,都绑了关在主院柴房里。”林松阴着脸禀道:“姜四夫人说的话,自有人往前头传。姜四老爷和念三老爷起了争执,姜元聪只顾喝闷酒,一副受尽污蔑的憋屈样儿。他前脚离席散酒气,属下后脚就命人敲晕带了过来。”
    他一直跟着太子妃,饶是康亲王府不得养亲兵暗卫,也不敢靠太近,隐身高处只听见柳勇才几句话尾就气得脸色阴沉杀心大起,等殿下知晓个中细节,整个柳家都别想有活路!
    现在却不是算这笔账的时候。
    林松深呼深吸,叫停远山近水抬手做请,领着念浅安往落花阁的厢房去。
    同样从外破开窗扇的屋内,被丢在地上的姜元聪真醉真晕,不省人事。
    念浅安皮笑肉不笑,笑里不止藏奸。
    念桂然碍于闺誉不能讨公道,她就把姜元聪的名声彻底搞臭!
    尚郡王妃想直接坏她清白,她就让整个尚郡王府再无立足之地!
    笨兔子不发威真当她是病猫了!
    念浅安刚张口,就被突然出现的林松手下吓得脱口道:“喵?!”
    翻译成人话就是——“谁?!”。
    阴不下去脸的林松:“……”
    太子妃是不是被柳勇才气疯了?
    恼恨不下去的远山近水也:“……”
    太子妃肯定是被柳勇才气疯了!
    赶紧自我介绍的手下更:“……”
    太子妃气疯了,接下来的话可咋说啊!
    “小的无能,事情出了点差错。”手下硬着头皮拎出背在身后的念夏章,又心虚又好气,“小的将姜元聪送过来后,又紧着原路返回将念三公子带来。头先敲晕姜元聪时,不察被念三公子撞见,小的只得将念三公子一并打晕,哪想后头又追来个小厮,不等靠近调头就跑,嘴里、嘴里喊着……”
    喊着表公子救命有贼啊!
    念夏章落后一步,本想劝说姜元聪几句,小厮落后好几步,本想追上念夏章,啥都没看清就吓得拔腿狂奔,张口就向和念夏章哥俩好的刘青卓求救。
    好端端在前头吃席的刘青卓能听见有鬼,倒惊动了不少路过的王府别院下人。
    情急之下,手下别无他法,只得奋力扛起姜元聪和念夏章,半道藏好念夏章,搬完前者搬后者,好歹没被捉现行。
    林松听罢气得差点也学猫叫:他喵的!二货如此勇猛,手下却如此点背!天理何在!
    念浅安也想问天问大地,冷漠眼神瞥向林松,林松忙沉声道:“娘娘放心,这落花阁确如那婢女所说是专为贵客所留,不过不为今日贵客,而是太后。早年太后曾受康亲王妃盛请,来此处别院游玩时住的就是落花阁,自那之后落花阁就封存了以示敬意。寻常人想不到这里,就算想到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这里。”
    难怪尚郡王妃会挑中此处。
    而绵羊不是白数的,她算的是距离,坐等“捉奸”的尚郡王妃只怕还在悠哉地算计时间呢?
    念浅安表示放心了,此刻再看同样晕死的念夏章,却是皮笑肉也笑,笑得贼瘆人。
    贼老天待她不薄,又给她送来一头猪队友。
    同胞亲姐被家暴,念夏章不想着揍回去,居然想着劝和,还差点坏了她的好事?
    神经病啊死酸腐!
    打柳勇才脏手,打念夏章简直是净化自我!
    新仇旧恨瞬间齐上心头,念浅安果断亲自下场,一爪子拽起念夏章的衣领,一爪子正反开弓连环十八扇,把真?猪队友直接扇成真?猪头。
    没把念夏章打醒,倒把自家爪子打疼了。
    念浅安边呼呼边感叹生命在于运动果然是真理,打完人心情不要太好,眉眼一弯看向手下,“把姜元聪丢去上房,该怎么做你知道吧?”
    手下忙不迭点头,原先觉得太子妃的主意好损,现在只觉太子妃心地好纯良,半点不怪他办事不利,立即屁颠颠地拖走姜元聪。
    念浅安揉揉爪子抬抬下巴,“接着打,打够六十六个大耳刮子。”
    她想凑够六六大顺,远山近水没有不听的,林松拎死猪似的拎起念夏章,以防念夏章被打醒随时好补手刀。
    落花阁耳光啪啪啪,听雨轩戏台咿呀呀,明明没过多久,念桃然却觉得度日如年,偏不能情绪外露,小眼神藏着焦急和盼望,不敢往尚郡王妃或姜四夫人身上瞟,下意识瞟向念浅安的空位,瞧见落下的披风顿时小脸一亮。
    “远山姐姐近水姐姐怎么当差的?竟没带上六姐姐的披风!”念桃然摸过去团起披风,似解释给小喜鹊听,“我给六姐姐送披风去。”
    左近的夫人、奶奶眼角都没动一下:谁家姐姐当了太子妃,做妹妹的都得殷勤小意。何况念家四房靠的就是拾公主府牙慧。
    念桃然挺直小圆腰叫上小喜鹊,顺利溜出听雨轩。
    被裴氏召到身边的徐之珠眼睛骨碌碌转,拉住贴身丫鬟,“珠儿要去更衣!”
    早坐不住的七皇女见二人前后脚离席,又想起二人不知和念浅安说了什么悄悄话,当即招来大宫女和大绿叶,也去“更衣”了。
    旁人浑不在意,过惯流放苦日子的小方氏自带别样警觉,才蹙起眉心就被大方氏按住了手。
    “你留心和太子妃交好的几位小姑娘,安和公主岂会不留心?”大方氏嘴角翕合,声音清浅,“你只看靖国公夫人、李夫人,还有念四夫人,念八姑娘只带了个小宫女跑出去都没多管,无非是打定主意随公主行事。蝶飞备嫁没来,钱家石家却是没资格来。不管有事没事,且轮不到我们姓孔姓仇的搅和进去。”
    小方氏眉心一松,大方氏自嘲一笑,“与其忧心别人,倒不如忧心你二姐。”
    方氏撇下大姐幺妹,正凑在出身宗室的内命妇那座,好人家忌讳刘青卓名声有瑕无官无职,差点的人家她又看不上,倒一心盘算起为儿子聘个郡主县主来。
    也不想想宗室里最得势的就是安和公主,这会儿端着热脸硬往宗室妇堆里挤,真不知是赌谁的气丢谁的脸。
    小方氏无声叹息,暗暗苦笑。
    小小人生字典里不存在叹息、苦笑四字的小喜鹊则好惊奇好错愕,一把揪住念桃然的衣摆问,“林妹妹,您究竟要去哪儿呀?”
    “快放手,我的新衣服都被你抓皱了!”念桃然抽出衣摆,嫌小喜鹊笨,“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去官房找六姐姐!”
    小喜鹊扑腾了下眼睫毛,“更衣的官房就在听雨轩东边呀?”
    她只是说话没大没小,但很有小宫女的自觉,乖乖跟着念桃然走,走到人迹罕见青砖路变卵石路,终于忍不住提出了疑问。
    念桃然闻言小胖脸骤然涨红,这才惊觉脚下地界竟偏僻得连听雨轩的喧闹都听不见了,顿时恼羞成怒地跺胖脚,“你不早说!那就回听雨轩去!”
    小喜鹊更惊奇更错愕了,再次一把揪住念桃然的衣摆,“听雨轩在西边呀?”
    她世面见得少,只当念桃然一言一行皆有深意,愣是没闹明白念桃然是个方向盲大路痴。
    一摊上认路,连左右都能搞混的念桃然顿时蚊香眼,脚下转圈圈心头泪两行,自尊心使人悲催,刚下定决心自曝其短,就听身后一阵错落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喜鹊眼前一花,就被念桃然拽进矮树丛后,下意识捂嘴小声问,“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呀?”
    念桃然心头两行泪更宽了:怪就怪她心里有事本能使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躲呀!
    躲都躲了,念桃然干脆破罐破摔,做贼似的往外偷瞄,瞄完真惊了,“男宾怎么跑到内院来了?”
    小喜鹊有样学样,看清来人也惊了,“是小吴太医!”
    她先惊后喜,没忘捂着嘴压低声,念桃然却只有惊吓没有惊喜,后知后觉地死死捂住嘴。
    她不认识小吴太医,和吴老太医也只是半熟。
    但吴家祖孙和念浅安的关系,她很清楚。
    小吴太医专门侍奉东宫,和念浅安颇有渊源。
    宫里那么多女人,能流连其中的除了皇上,就只有志坚身不残的太医们了。
    哪个男宾误入内院都好,怎么偏偏是小吴太医?
    念桃然小胖脸由红转白,瞪大双眼紧紧盯着小吴太医。
    却见小吴太医仰着脑袋,一手抓袍摆一手高高举起,走没两步就奋力一跳,也不知摘了什么下来,看也不看往后一甩,由着紧随其后的药童左支右拙,东接一下西扑一下,坠得药童张开的衣摆直往下沉,主仆俩各自忙得很。
    别说发现她们了,连路都不怎么看。
    小喜鹊跟着仰起脑袋,小小声奇道:“树上挂着什么呀?”
    连成荫的树梢枝头,系着颜色相近的小纸包,不细看竟发觉不了。
    间隔三五棵树就系着一个,连城一线也不知最后通向什么地方。
    望着天连惊吓都暂时忘记的念桃然:“……”
    求别问,她就是多长一颗脑袋也答不上来。
    她只知道,她幼小的心灵快承受不住了!
    这什么情况?
    好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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