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弥一时想不明白,便拿过手机,查看那天在酒吧拍的照片。
    密室里供奉的鲛皮,在后脖颈位置呈现的,是银子弥见过的最为复杂完美的鲛纹。鲛纹就像树的年轮,每一个延伸盘绕的须节,凝结着生长轨迹、生命历程。
    银子弥端详手机上鲛纹,却看不懂,加之密室幽暗的墨蓝色光线,还有周围贝壳反射的光泽,图案便有些模糊。当时本想多拍几张,却被声波杀人术袭击,险些把命丢了。
    银子弥基本可以确定,这个鲛纹的主人地位极高,也许仅次于符珠哩。在这密密麻麻的复杂纹饰中,不知隐含着多少血腥。
    此外鲛纹还有一个重要功效,想当于人类的命运图经。要想了解黑鲛人过往的经历,乃至他的家族品貌,都可以通过“数鲛纹”倒推回去。
    对鲛纹研究最透彻的,是沈飞的老师萨伯。那个神经病式的人物,神龙见首不见尾,连沈飞都很难找到他。
    银子弥叹口气,放下手机,从床头柜上拿起书。这是让孟亮找来的,摞起来有五六本,书页非常旧,翻开时带着灰尘。
    银子弥想通过这些书,仔细了解一下“声波共振杀人”。看了书才知道,这种方法最初竟然是“情网”。
    根据这本《拿草纪》介绍,远古的黑鲛人女子在雨夜,用声波编织无形之网,笼罩意中人。其方法同样是以自己的身体为源,将胸腔与颅腔内的共鸣连成一体,通过鼻腔送出振动音,形成音韵,并借助雨水中的声波反射与折射,制造狭窄的网状共振区,将对方笼住,令其意乱神迷。
    自从秦始皇毁灭鲛人族,发生了大决裂之后,便有黑鲛女子在海上,用声波之网诱捕人类渔民。于是各地便有了鲛人诱使船只沉没的传闻。
    随后,这种技术被黑鲛男子吸取,进行了改造、提升,达到更高层级,逐渐演变为恐怖的杀人术。
    罗堪能够熟练运用这项技术,便是以这样的方式传下来的。
    银子弥合上书,心中百感交集。原本的浪漫行为,竟在岁月中异化为凶残,孰对孰错……
    门外走廊有脚步声传来,听出是沈飞和孟亮的。两人在门口与值守的诛鲛士打招呼,询问银子弥醒了没有,然后房门轻轻推开了。
    沈飞探头往里看,正对上银子弥的目光,不由得一缩脖子,从门缝挤进来。
    孟亮跟在后面,捧着花篮。
    沈飞急切地问:“组长,感觉好些吧?”
    银子弥点点头。她现在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喑哑的气声,身体其它方面倒是没有大碍,医生给的建议是至少静养十天,但银子弥没那么多时间,打算等声音恢复一些,立刻走人。
    银子弥注视着沈飞,目光中满是探询。
    “噢,组长放心,尔雅那边没事,她听说你受伤了,让我回来守着。”沈飞说,“看她的意思,大致锁定了二冯兄弟遗骸的范围,需要全神贯注,我在旁边反而干扰她。”
    孟亮接口说:“哼,因为你对尔雅存有非分之想,准是趁着帮忙的时候,把她惹烦了。”
    “哎,注意你的言辞啊。”沈飞涨红了脸,“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我对尔雅……人家尔雅根本看不上我……”
    银子弥笑了,第一次见到孟亮把沈飞挤兑得语无伦次,以往都是沈飞收拾孟亮,孟亮在言语上总是吃亏,一张口就比沈飞慢半拍。
    不过银子弥还是担心尔雅,一是这次行动很特殊,并非单纯的寻找遗骸,说不定哪里会潜藏着危险;二是尔雅为这件事消耗了太多力气,身体恐怕吃不消。
    孟亮转变了话题:“组长,风送流花酒吧停止营业了,基本上人去房空,留了几个人的管理团队,正在处理相关事宜。这几个人身上没有疑点,确实是普通的具备管理资质的团队。”
    银子弥点点头。罗堪作为一个存在了一千六百多年的黑鲛人首领,栖身之所绝不止两三处。银子弥关心的是,当时自己离开后,酒吧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问题只有聂深能回答了。
    银子弥抬手示意沈飞和孟亮。
    沈飞反应快:“噢,组长要纸和笔。”
    很快,纸和笔送到银子弥手上。银子弥写道:聂深有没有消息?
    沈飞和孟亮互视一眼,摇摇头。
    银子弥又写:聂深在酒吧帮了我,你们找到他,送到我手上,要用骗……
    她在“骗”字上胡乱划了几笔,接着写:要用策略谋之。
    沈飞和孟亮面面相觑,一时没明白何为“用策略谋之”?
    沈飞看看表,该吃午饭了,他到外面去买好吃的,要给银子弥换换口味。
    沈飞离去后,孟亮显得心事重重。银子弥盯着他,用目光询问。
    孟亮往门外瞟了一眼,说:“组长,沈飞有件事瞒着你,但你千万别……”
    银子弥用目光催促。
    孟亮咳了一声,艰难地说:“沈飞想偷出那把月牙刀。”
    银子弥愣了一下,眼睛瞪大了,嗓子发出气声:胡闹!
    孟亮抹了把额头的汗,说:“这事也怨我。上次我调查桀罗将军的背景,就让沈飞借助萨伯的关系,到黄花山总部查资料。资料库离储藏室不远,沈飞进出时,发现储藏室的看管松懈,他很生气,认为总部的人沦落到这种样子……”
    银子弥急得摆了摆手,让孟亮说重点。
    “噢,他最喜欢的月牙刀,就保存在储藏室,这么重要的象征物,居然只有两个值班的,每天晃来晃去,他觉得是一种侮辱……他想把月牙刀偷出来,顺便教训一下那帮混吃等死的家伙。”
    银子弥看着孟亮,眉头渐渐锁紧。
    “不过他……想在尔雅面前炫耀的。”孟亮吞吞吐吐地说,“月牙刀是当年诛杀鲛人的刀,他可能想告诉尔雅,这把刀没啥了不起,只不过是一件工具,谁拿在手上都一样。但他只在尔雅面前提了一下,尔雅就把他赶走了,这就是他为什么突然跑回来的原因,他昨晚跟我说,尔雅是故意激将他,以为他偷不出来。唉,这家伙的脑子糊住了,他就想把自己最迷恋的东西,送给最喜欢的女孩。”
    银子弥叹口气。沈飞与尔雅,不是人类与鲛人的区别,有不少白鲛女子嫁给人类,只是沈飞和尔雅不是一路。因此平时要照应尔雅时,银子弥一般让孟亮去,理由是孟亮每天吃饭睡觉上厕所的时间,加起来不到四个钟头,空闲多。但这次尔雅在铁轨边搜索,孟亮忙得抽不开身,只好请沈飞帮忙,反而刺激了沈飞。
    沈飞的两个非分之想——对尔雅,对月牙刀。现在两个非分之想撞到一起了。
    这时,沈飞从外面买回了马蹄糕、虾饺,兴高采烈地进来。刚把东西放到床头柜上,孟亮便把一张纸伸到他面前。
    孟亮同情地说:“看吧,组长刚刚降旨。”
    银子弥写了满满一张纸责骂沈飞。
    饭还没吃一顿,先是挨了一顿骂,沈飞的汗就下来了,捧着这张重达千钧的纸,感受着组长大人满满的关怀。
    沈飞赔着笑脸说:“组长,我是开玩笑的,别听孟亮的小报告。圣主身边有了小人,这事可得警惕。”说着瞪了孟亮一眼,“奸佞之徒,还不快去吃你的马蹄糕!”
    银子弥想了想,可能因为自己受了伤,心情烦躁,有些反应过激了。沈飞没那么大的胆子,真敢去偷月牙刀。他也就是过过嘴瘾,宣泄一下心中怨气。
    沈飞又捧起那张纸端详一番,赞叹道:“组长很久没有写这么多字了,今天终于让我领略到,掀天揭地之文,震惊雷雨之字,呵神骂鬼之谈,无古无今之画!”
    银子弥和孟亮茫然地看着他。
    孟亮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沈飞呀,听不懂的马屁就是个屁。”
    银子弥笑了。沈飞跟着哈哈大笑,竟然笑出了泪花。
    ——月牙刀……
    魂牵梦萦……
    那把刻有“诛”字的月牙刀,是第一代诛鲛士在焚杀之战后,将刀插在洛河与黄河交汇的河底,宣示鲛人已灭,天下太平。
    七百八十九年后,以郑和下西洋为契机,黑鲛人卷土重来。
    直至清朝末年,无上尊师赫升死去,五名烧尸公从河底捞出了月牙刀。
    不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把刀只是一个象征,并没有饮血。
    因为烧尸公把它捞出来时,刀上已经有了很厚的沉积物,毕竟在河底将近千年,形成坚固的石壳。对于刀本身来说,是一种保护,但限于技术原因无法处理干净,于是原貌保存。
    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诛鲛士组织全面升级装备时,又将这把刀拿出来,放在电解液中进行处理,终于使月牙刀恢复原貌,泛起冷冽的光泽。
    焚杀之战后一千三百年的今天,此刀仍沉睡在黄花山总部。
    到了饮血的时候了。
    沈飞要用这把刀,杀死桀罗将军,在无限的辉煌中,向尔雅证明自己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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