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恩宠哪是那么简单就可以笼络住的。它夹杂了太多太多的利益纠葛。她的身份不过是小小的县官之女,就算是成了云太妃的养女,可是她不是真凤凰。
    不是庆元公主那样可以无所顾忌的天之骄女。庆元公主可以任性,可以不理睬世俗礼教,也可以随心所欲选择自己想要嫁的人。
    因为她惹祸之后总会有人在背后默默为她收拾烂摊子,有人会为她扑灭流言,哪怕打杀几个不足道的宫女太监,还有人会替她出谋划策抢了臣子的原配之位,哪怕把原本八抬大轿娶来的原配弄成所谓的“平妻”。
    而她则完全不一样,她入宫时的出身永远是要被诟病的致命一点。
    所以闵氏才会这么无视她,非要给她一个下马威。这还只是看得见的反对,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和她这个宫令女官的位置。
    他们等着她一朝马失前蹄,一朝自毁前程。所以她不得不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些她不相信常何在不明白。
    常何在一双眼看着安如锦,慢慢道:“你是故意让皇上贬你在此,是吗?”
    安如锦眸光一动:“此话怎么讲?如锦不明白。”
    常何在久久看着她,才道:“在这里你是决意躲开纳兰韵?”
    安如锦垂眸看着手中特别的清茶,淡淡道:“再新奇的茶总是有喝腻的一天,再好的合香也总是想寻找一味与众不同的奇香。”
    “我还是在这里好好养胎吧。”
    她的笑容此时看起来这么单薄。此时殿外天光映在她素洁如瓷的面上,有种动人心魄的美。这种美是岁月洗练出来的暗藏锋芒,是由内到外的坚定和不屈。
    常何在良久无语。
    他喝完最后一杯清茶,道:“保重!”
    “保重。”安如锦回了他一句。
    常何在一振长袖,回身淡淡道:“皇上真不该贬你。以后他会后悔的。”
    他说完转身离去,安如锦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不远处传来墨菊惊喜的声音:“静美人!静美人!常公公送来不少好东西啊!我们这好几日都不愁了。”
    安如锦莞尔一笑走了出去,外面天光正盛,草木葳蕤。
    ……
    清晨,晨露悄悄从含苞待放的花瓣上滴落。整个中宫静悄悄的,有宫人路过都低头敛容,步履轻轻生怕惊醒了整个宫中人的沉梦。
    皇后披散着头发呆呆看着外面鱼肚白的天际,眼底下阴影深深。
    宫女悄悄上前:“皇后娘娘,奴婢给您梳妆。”
    皇后皱眉:“她们来了吗?”
    宫女不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小心翼翼问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谁?”
    皇后道:“各宫嫔妃不是要前来请安吗?”
    宫女为难:“可是皇后娘娘,这个时候还早。恐怕各宫的娘娘们都还没起床呢。”
    皇后笑了笑,只是笑意有点凉:“看来是本宫起得早了,一个个都高枕无忧呢。”
    宫女不知道怎么接话,低头战战兢兢。
    陈嬷嬷走了过来,看气氛古怪,连忙笑道:“皇后娘娘,皇上那边传话来,说今日早朝过后要过来看皇后娘娘。”
    皇后面上一喜,忽然又沉了下来。她笑了:“过来中宫吗?”
    陈嬷嬷点头欢喜道:“是啊!皇上应该是听说皇后娘娘生病了,想要过来探望。”
    皇后笑了笑:“看来是本宫今日第一天才生病呢。”
    陈嬷嬷脸上顿时笑不出来了。皇后缠绵病榻已经五六天了,皇上一直“忙于”朝政没有过来探望,这个时候过来为的是……
    皇后此时反而脸色不阴郁了。她对梳头宫女道:“给本宫梳头吧。等会本宫要出宫呢。”
    陈嬷嬷吃惊:“什么?皇后娘娘您要出宫?什么时候的事?”
    皇后慢条斯理地道:“还能是什么时候,就这个时候。陈嬷嬷,你也是本宫身边的老人了,怎么做事这么不稳重,一惊一乍的。本宫昨儿听说母亲身体不太爽利,今日想要回去看看。”
    陈嬷嬷眼中掠过疑惑,不过她很快应道:“是。皇后娘娘要出宫回府是大事。老奴赶紧去准备。”
    “去吧。”皇后摆了摆手,意态轻松:“东西多带一点,本宫要回府住个几日好好给母亲尽尽孝道。”
    ……
    皇后的凤辇在早朝还没结束的时候就摇摇晃晃出了皇宫。这事太早,很多宫妃都不知晓,去了中宫纷纷扑了个空。
    众嫔妃在偌大的中宫殿中三五成群叽叽喳喳议论着什么。
    陈婕妤眼中带着幸灾乐祸,笑道:“看来皇后娘娘也听说了。”
    “听说什么了?”一位穿着藕粉色长裙的宫妃赶紧凑过来问道,“婕妤娘娘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陈婕妤笑了笑,斜眼看她一眼:“就王妹妹你不知道?你难道不知道……皇上悄悄把安郡主弄进宫了!”
    最后一句她压低声音,可是用的声音却是被周围人都听见了。这一下子很多宫妃纷纷围了过来。
    “婕妤娘娘,这皇上真的把安郡主带回宫了?”
    “天啊!什么时候的事?”
    “听说是三天前!”
    “哦,难怪皇后娘娘要气得生病了。”
    “什么生病啊!你没看皇后娘娘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出宫回娘家了吗?”
    “……”
    一干嫔妃们议论纷纷,陈婕妤十分满意自己引起的话头。她笑道:“这又有什么好稀奇的。皇上是一国之君,想要宠爱谁就宠爱谁,想要贬谁就贬谁。”
    最后一句话时,陈婕妤故意看了一旁默不作声的常贵人。
    常贵人回她一个翻起的白眼。她冷哼一声索性转身离开。
    没想到她还没走几步就被陈婕妤拦住。陈婕妤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常贵人:“哎,常妹妹怎么这就走了吗?”
    常贵人用鼻孔哼了一声,扇了扇手中的团扇,冷笑道:“不走还等中宫留您吃饭呢?婕妤娘娘,我说这些后知后觉的消息您就别传来传去了。这安郡主是一定要入宫的。这事不早就铁板钉钉吗?您再嚼舌根小心舌头给闪了。”
    果然狗嘴吐不出象牙来!陈婕妤心中冷笑。
    陈婕妤笑了笑:“呵呵,这本宫的舌头闪不闪,常妹妹就不要挂心了。你还是挂心下你的好姐妹,在云珠宫住得舒不舒服。”
    常贵人脸色一变,顿时不吭声。
    “云珠宫啊?那个地方好偏僻啊。”有宫妃惊叫。
    “就是!就是!听说那个地方常年没人住,闹鬼呢。”胆小的宫妃拍着胸口道。
    “那个地方怎么住人?皇上这次真的是好狠的心。”
    “别胡说,那是安如锦她犯了圣颜。”
    “……”
    一旁的几位宫妃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陈婕妤得意看着常贵人的脸色,故意笑道:“说起来同是伺候皇上的人,论理,我们应该去看看静美人的。这虽然她被贬了,可是平日也帮我们制了不少合香。”
    几个方才还在叽叽喳喳议论的宫妃顿时噤声。
    陈婕妤笑道:“怎么,去不去啊?反正也没什么事。”
    宫妃们回过神来,一个个点头或摇头。点头的自然是愿意去凑一份热闹。不愿意的却是因为云珠宫闹鬼的名声在外,不敢前去。
    陈婕妤点兵点将地点了几个人便准备前去。她一回头看见常贵人冷冷看着自己,不由笑道:“常贵人怎么不去呢?你和静美人不是好姐妹吗?”
    常贵人似笑非笑看着她:“去,不过不是这个时候去。婕妤娘娘好好去看啊。将来静美人一定会记得你的‘好’的。”
    她说完怒气冲冲走了。
    陈婕妤眼中藏着得意,带着一帮宫妃浩浩荡荡朝着安如锦的云珠宫逶迤而去。
    ……
    御书房中,萧应禛的俊脸阴云密布。此时龙案上的奏折堆得如山一样高。随便抽一本都是苦口婆心劝他不可以娶安郡主。
    因为她是“天煞孤星”,“克父不祥”……还有拿国孝期说事的,还有拿两人因为有在太皇太后膝下教养过的“兄妹之情”说事的。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每个字他都看得头大如斗。每个字都像是一柄柄刀剑一样刺向他。
    这就是言官的力量,口诛笔伐,字字句句都说他的不是,不是明君。
    福泰悄悄走进来端来一杯香茶。萧应禛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顿时皱眉。
    “这茶怎么这么难喝?”他不悦。
    福泰连忙回答:“这可是最近进贡的大红袍,皇上昨天才说好喝。”
    萧应禛放下茶盏,目光落在不远处冷冷清清的香炉,忽然怒道:“最近御前是不是一个个都在偷懒?香呢!怎么不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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