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殿外踌躇,殿中的声音传了出来。
    “皇兄真的是至孝,听说守了几夜了。”萧应瑄的声音十分柔和,在空旷的寝殿中听起来分外悦耳。
    萧应禛的声音听起来就分外冷冽:“三弟也可以的。父皇不是更喜欢你吗?”
    萧应瑄轻笑了几声:“父皇如今一天有十个时辰在昏睡。就算皇兄要做戏,父皇也看不见,不是吗?”
    安如锦的心头一跳。她忍不住看去。萧应禛锐利的目光射向萧应瑄,而后者依旧小若春风,只是一双眼中寒光闪现。
    萧应禛慢慢收回目光,淡淡道:“父皇就算昏睡不醒,作为儿子理应应该伺候床前,要是三弟嫉妒,就由三弟来吧。”
    萧应瑄笑了笑,只是笑容很是阴沉。
    萧应禛是个话少的人,见他不说话,自然也不再说。安如锦看准时机,悄悄进去把水盆放好。萧应瑄眼角的余光扫到她,忽然一笑,曼声道:“原来安宜侍也在这里。”
    安如锦不得不上前:“见过齐王殿下。”
    萧应瑄的目光在她面上转了一圈,再落到萧应禛的面上。不过他注定是看不出什么来,萧应禛此时正拿了帕子为昏睡的皇帝擦去唇边口涎。
    安如锦见萧应禛一人难以帮皇帝擦身,上前帮忙。萧应瑄似笑非笑看了两人,转身走出寝殿。
    他一离开,安如锦面上明显松了一大口气。
    萧应禛看了她一眼:“你不必怕他,他不敢再动你。”
    安如锦心口缩了缩,她没想到萧应禛能看破她的心思。她正要想着怎么回答。萧应禛又冷冷加了一句:“孤不许。”
    安如锦心中猛地一震,竟然呆呆看着他。萧应禛已经拿起柔软的锦帕为皇帝擦起了身子。这几日都是他伺候跟前,是以早就轻车熟路。
    安如锦压下心中异样情愫,专心致志为他打起了下手。
    ……
    安如锦拿了水盆走了出来。她长吁一口气。寝殿里面药气浓重,又因为怕见风,关得密不透风,这两日萧应禛在里面侍疾,的确是辛苦了。
    周女官匆匆而来,见她在,问道:“汉王殿下在里面吗?”
    安如锦点了点头。周女官遂道:“这几日真的是辛苦殿下了,皇上膝下皇子这么多,就他至孝。”
    她说着叹了一口气,匆匆走了进去。
    安如锦在外面呆了呆立了一会,拿了盆子往外走去。当她拐过寝殿后要往小厨房走去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没想到你又一次让孤刮目相看了。”
    安如锦手一抖,木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溅得她的裙裾都湿了一大半。她回头,只见萧应瑄似笑非笑地站在阴影处。
    又是他!
    安如锦掩下眼中的厌恶,行礼:“如锦见过殿下。”
    萧应瑄一步一摇地走了过来。他身上带着不知名的馨香,清新甜蜜。可是这香气就如他的一样,令人觉得危险。
    萧应瑄走到她跟前,笑笑盯着她的眼睛:“平步青云的滋味如何?”
    安如锦垂下眼:“如锦不明白殿下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如今除了皇上的病外,就只有你让宫中的人议论吗?”他笑得很有深意。
    安如锦心中微窒:“议论什么?”
    “议论你从秀女一路到了元宁宫,这短短半年,似乎没有哪一位女官能如此顺遂。”萧应瑄笑道。
    安如锦面色如旧:“那是宫中各位贵人的抬爱。如锦不敢居功。”
    “哦?”萧应瑄拉长声调,带着戏谑:“只是因为抬爱吗?”
    安如锦不知道他今日要做什么,但是每次他靠近她都不是好事。她警惕盯着他,谨慎回答:“那殿下以为是什么?”
    萧应瑄的俊脸猛地一沉,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颌,冷笑:“安如锦,如果你把这个后宫想的那么简单,你就太天真了。你不过是一介小小的秀女,能考上掌香女史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几次本该你死,却还活到现在,你别以为是你运气太好。”
    “说,你是不是投靠了汉王?是他助你到了这一步?他何德何能能得太皇太后青眼?你从实说来,今日孤就饶你一条命!”
    他的眼中都是狠戾,看得安如锦浑身冒起了细密的冷汗。
    “如锦真的不知道。”安如锦咬牙,“殿下不是可以查吗?可以去查查是谁助了如锦平步青云,还可以查查为何太皇太后会看重汉王。”
    萧应瑄冷冷笑了笑,手指的力度加大:“少给孤打马虎眼。孤留你在,是因为你是蝼蚁。孤不屑脏了自己的手。可是当有一天你不再是蝼蚁时,就是你的死期。”
    他说着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冷冷塞在安如锦的手中。瓷瓶冰冷,安如锦的手微微一抖。
    “殿下这是做什么?”她吃惊。
    萧应瑄牢牢盯着她的眼,一字一顿道:“把这药粉放入香炉中,三日不可间断。”
    “不!”安如锦下意识开口拒绝。
    “嗯?”萧应瑄挑眉,眼中的冷意看得她想要说的话统统不见。
    “不?”他冷笑,“还从没有人敢拒绝过孤。”他说完忽然手用力一扣她的下颌,一阵剧痛传来,安如锦正要开口疾呼,一颗软软的药丸顺着她的喉咙直落下去。
    安如锦大骇,几乎是同时去扣自己的喉咙。可是她快,萧应瑄更快。他出手如风点住她的穴道。安如锦的两臂软软垂下。她跪坐在地上,死死盯着头顶上方的萧应瑄。
    这人是魔鬼,是疯子。
    竟然要她下毒谋害皇帝!那可是他的父皇!
    “这药丸是七日断肠散。你若是不信,每夜子时都会腹中剧痛,剧痛三天后,五脏六腑开始出血腐烂,七日后无药可医。”
    他笑得很邪魅:“现在你可以决定到底这瓶药粉要用在何处了。”
    安如锦咬牙看着他。天光这么耀眼,可是她浑身却如在冰窟之中。原来她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其实是错觉。萧应瑄是不屑杀她,那是因为她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或者你也可以不顾性命前去揭发孤。”萧应瑄声音温柔得如同春风,“只是你要好好点掂量下,谁会相信你。”
    他说完似笑非笑地走了,只留下安如锦一人留在原地。
    安如锦定定看着手心中的瓷瓶。这瓷瓶通体五黑,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始终沁凉沁凉的。她想要打开却发现手完全没有力道。
    她咬牙揭开瓶盖,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
    她一闻,冷冷笑了起来。
    是上好的木香粉,还加了几味不知名的药粉。光木香她就知道这药粉药性多烈。木香有“和胃气,通心气、降肺气……统管眼神上下内外诸气,独推其功。然性味香燥而猛,如肺虚有热者,血枯脉燥则,阴虚火冲者,心胃病属火者,元气虚脱者,诸病有伏热者,慎勿轻犯。”
    简而言之,这是一味香药,却也是一味行气通淤的猛药。
    如今皇帝中了风,血脉喷张,再加上这一份药粉,皇帝性命绝对难保。
    这个萧应瑄根本没有想过饶了她,是要送她去死!
    “砰”的一声,安如锦把瓷瓶狠狠砸在了地上。可是这瓷瓶也不知是什么做的,竟然在地上完好无损,甚至连一个角都没有磕破。
    “安宜侍!”不远处有人低低惊呼。
    安如锦抬起头来,看见许久不见的秋荷正看着自己。
    她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秋荷走了过来将她扶起。她拿起那黑色瓷瓶,闻了下,顿时脸色一变:“怎么是……木香粉?”
    安如锦脸色难看,一声不吭。
    事到如今她已是死人一个。被谁发现了这个秘密只会牵连而已。她一把夺过瓷瓶,冷冷盖上:“你来做什么?”
    秋荷见她脸色煞白,神情戒备,不由缩了缩道:“沐香殿有事。”
    安如锦厌烦道:“有什么事非要我走一趟?”
    她这几日都在成玉殿中,人人都知她如今伺候御前。御前的那一拨老人早就被太皇太后都换了一遍,新来的宫女内侍都战战兢兢,很多事若不是她稍稍提点看顾,早就乱成一团。
    沐香殿到底有什么事非要她走这么一趟?
    秋荷犹豫了下,低声道:“陈女史要归家了。”
    安如锦愣了下:“归家?”
    秋荷道:“是啊,陈女史已经向内务府递了条陈,内务府赐了她一些金银几亩田产让她回乡了。”
    安如锦呆呆立着,良久才道:“是,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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