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春来一进门,便闻到公公的厨房里飘出来的咖喱味。她简直惊飞。
    这种与古承风家绝对画风不符的食物是如何获得公公允许的,她好想膜拜一下那个厨师。
    厨师当然就是马姐,她和古立从人才市场亲自请回来的女神,此时女神从厨房出来,胖胖的,慈祥的脸上,眼睛眯成一条缝,这个大姐永远是笑模样,看上去就喜庆。
    咖喱鸡。马姐说,你爸可爱吃了。
    是吗?宁春来满心疑惑,公公竟然爱吃咖喱?他什么时候表现出来的?
    不用表现出来。马姐意得志满地说,我做的菜,谁不爱吃。锅里还有呢,我给你盛一碗。
    马姐喜气洋洋进了厨房,宁春来一转身,公公从卧室出来。
    爸。宁春来迎上去,悄声问,马姐怎么样?您还满意吧?
    哼!古承风照例从鼻子里哼一声,然后意味深长地沉默,过去的几十年,每当别人需要他提意见时,他都是这套标准动作。
    不满意?宁春来叹气,我就知道,她做咖喱给你吃呢!要不我去给她说一声,让她注意一下……
    不用了。公公说,随她去吧!
    宁春来再一次惊飞,对保姆的宽容,在公公这里似乎绝无仅有。
    趁着公公心情不错,宁春来赶紧说,爸,我今天特地来帮你大扫除,这事儿我在电话里跟马姐说了。
    古承风两眼投到报纸里,并不答话。
    宁春来说,我一直觉得这屋里光线太暗了,窗帘颜色也深,所以我特地订了块新的,一会儿店里会送过来……
    你那窗帘不行。马姐从厨房出来,将饭放在餐桌上,春来,鸡还热着,你趁热吃。
    宁春来愣住。为公公家里换窗帘,是她一直想干的事,因为那旧窗帘的年龄只比古立小九岁,想想看,一块在家里服役了近二十年的布料,上面得沾着多少日霁与风光,痕迹与沧桑,偏偏又极厚实,将阳光挡得严严实实,整个屋子都沉浸在无端的凝重与哀伤里,也就怨不得屋子里每个人都板着脸,吃饭,说话,走路。
    所以宁春来决定,制造新的家庭气氛,就得从消灭这块布开始。
    她没想到马姐会来插一刀,赶紧说,马姐,你怎么知道我买的窗帘啥样?还没送来呢!
    不就是楼下那家吗?马姐说,上周买菜拐过去,人家给我看了,我觉得不行,已经给换掉了。
    换掉了?宁春来差点从沙发上栽下来。
    你爸不喜欢黄色。马姐说,所以我给换了酱红色,一会儿他们就送来。
    宁春来差点闭过气去。她看着马姐,马姐仍然笑眯眯的,一副鞠功尽粹的样子。
    宁春来转脸看公公,公公全神贯注地阅读当天的社会新闻,对二人的对话充耳不闻。
    没来由地,宁春来倒吸了一口凉气。
    于是这天在古家服役了十七年的旧窗帘终于退下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红不红,紫不紫的布料,还配了一层猪肝色的纱,屋里的光线更黑了。
    这天宁春来告辞的时候,她想了想就对公公说,爸,牛小潭来找过我了。
    公公像沙发上忽然引爆了一个炮仗,一下子弹了起来。
    宁春来说,她要请你吃饭。
    什么鬼东西!古承风怒视着她,你替我答应了?
    宁春来一咬牙就说,我觉得你们这样逃避下去不是办法。
    你有毛病!古承风大怒,你凭什么来指手划脚,谁给你的权利……你没事和她搭什么腔?你算老几?
    宁春来简直懵了。
    马姐赶紧将她拉到门边,快走吧,时间不早了,你爸还要下楼散步。
    宁春来努力为自己辩解,又不是我去找她的,她说了,上次那个专利,她会帮你解决……
    话并没有说话,她已被马姐坚决地推出了门,差点连鞋都留在了门里。
    宁春来感到愤怒,这个马姐是什么意思?当自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了?还有,对谁都看不顺眼的公公,为什么单单给她放这么大的权?
    她有一种引狼入室的恐慌。
    出了门,她给古立打电话,接通,刚喂了一声,古立就在那端问,头发染回来没?
    她摸着自己一头冒牌吉普赛大卷儿,心虚地说,……嗯。
    很好。古立说,我明天下午四点到家。
    我给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宁春来说,比我的头发颜色重要一万倍。
    我不想听你扯那件事。古立说,春来,我不想再和你吵架,希望你也能明白我的底线。
    很显然,古立误会了,他以为宁春来还揪着牛小潭不放,虽然宁春来确实有这个使命感。毕竟,那是生养古立的母亲,她虽然凌厉强势,可也是一个无所归依的可怜女人不是吗?深爱的养母去世,又来一个生母,认回来,有什么不好?
    这就是宁春来简单的思维,她真觉得这不是个事。但古立全身的毛都立起来,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提了。
    还好她打算说的是另外一件事,于是她喊着说,我觉得你爸和马姐之间有问题!你爸是不是想找老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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