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摇头:“没有啊,现场桌子上是空的。”
    “阎裁缝有说过他的料子是从哪里来的吗?”
    学徒想了很久,那天阎裁缝过来精神很萎靡的样子,说把这块料子送给周裁缝,周裁缝还准备了酒菜,但阎裁缝急匆匆的回去了。
    之后阎裁缝好多天都没开过门,说是生病了。
    “说是……说是长三堂子里一个姑娘送给他的。”
    霍震烨出了审讯室就问大头:“长三堂子那儿最近出过事吗?”
    大头笑了:“霍公子,那种地方死了姑娘都不会报案的。”死了就死了,拖走埋掉,哪个人会为了婊子报案,堂子里还得继续做生意。
    看来是怎么也要走一趟了,想到要去长三堂子,霍震烨就头皮发紧,他买了一盒点心回去。
    白准在天井里浇花,他浇花也跟玩一样,高兴就多浇点,不高兴就洒两滴。
    霍震烨有点紧张:“你明天有空吗?”
    “干嘛?”
    “我请你去长三堂子逛一逛。”
    白准拎着花壶,眯眼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记白七霍七第一次约会——逛窑子
    刘妈:小少爷你怎么不学好!说好的请白小姐看电影呢?
    第29章 裁旗袍
    怀愫/文
    霍震烨翻阎裁缝的帐本, 他最后见了谁,给谁量过身, 拿了几块料子, 上面记得清清楚楚。
    唯独没有那块双色的薄料子,学徒说像电光绸,那就是轻薄之外还泛着光。他说给白准听, 白准听了许久都不说话,最后才道:“去吧。”
    第二天下午,霍震烨开着汽车,载上白准,去了会乐里的长三堂子。
    车停在门口, 先是一段粉墙灰瓦,墙头还斜出几簇红花。进门就是小戏台, 雕花门、五联灯, 珠围翠绕。
    站在这里就好像时光一下倒退百年,外面再怎么革新进步,都跟里面的世界没半点关系。
    龟奴一见来人了,一嗓子先喊出去:“客到。”然后点头哈腰走到他们面前, 先对白准先礼,“白七爷。”
    然后才面向霍震烨:“霍公子。”
    霍震烨的这张脸在上海滩那是有名气的, 花国案时连番上报, 龟奴认得他也不奇怪,可他怎么还认识白准?
    霍震烨低头看白准,就听白准懒洋洋应了一声。
    他还逛过堂子?他什么时候逛的堂子?赶情他还是常客!
    龟奴把他们俩引到最大的包间, 里头摆着一张山水云屏罗汉榻,两边是玻璃宫灯,不等霍震烨问,拎来两个食盒子,取出一只只巴掌小碟,总共十二样小点心。
    四干四鲜四蜜饯。
    白准慢悠悠喝了一口茶,熟门熟路的吩咐:“来碗杏仁酪。”
    龟奴点头退出去。
    “你什么时候来过?”门一关,霍震烨立刻问。
    “跟我师父来过。”白准挑了个糖霜桃肉,这外面的点心,再怎么做就是不如堂子里的精细。
    “跟你师父来过?!”霍震烨怔住了,不会是师父带着徒弟开荤吧,倒也不是没那种规矩,他这一口气有点提不上来。
    白准看一眼霍震烨的脸色:“跟我师父来看女人长的什么样儿。看过样子,才能扎得像。”
    除了这里,别的地方哪有给钱就让看的女人。
    霍震烨想问他看过什么了,又问不出口。
    “怎么?你不是也看过。”以为他没见过西洋画?那里头的男人女人可都不穿衣服,他霍七画都画了,还敢说没看过?
    “谁说我看过了?我看过什么了?我从来没看过!”霍震烨矢口否认。
    白准用手撑住头,两眼在霍震烨脸上扫一圈,拖着长音:“哦,原来你没看过。”
    霍震烨一噎。
    龟奴很快来敲门,送上两碗杏仁酪,问白准:“七爷今儿是点戏还是叫花酒。”一面说一面看向霍震烨,心想这霍公子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
    “点戏。”白准看一眼霍震烨。
    霍震烨摸出钱包,长三堂子吃茶三银元,点戏三银元,叫花酒还是三银元。
    龟奴接了钱,喜眉笑目:“您二位,要叫哪个姑娘?”
    “小金宝在不在?叫她来。”白准往榻上一歪,随手往嘴里抛了个糖仁核桃,样子比霍震烨还要纨绔。
    霍震烨气不打一处来,他还真点上戏了。
    龟奴下去叫戏,霍震烨半身都靠在小炕桌上:“不是来查案子的嘛,我还想问问那个龟奴知道什么。”
    “急什么,晚了就知道了。”一进楼里他就闻到了,这难以消散的怨气藏在花粉胭脂下,在楼中每一处萦绕盘桓。
    “那料子真有古怪?”
    白准不答。
    小金宝抱着琵琶就进来,她进门先福一礼:“七爷,还接着上回唱《白蛇》?”
    白准慵然靠在绣花引枕上,瞥一眼霍震烨:“来都来了,呆会儿让他们上一桌私菜。”
    不是相熟的主顾,吃不上堂子里的私菜。
    白准把青花瓷碟拉到身前,有了一点谈兴:“青帮知道吧?”
    这个霍震烨当然知道,上海滩最有名的帮会,在商政两界能量很大,大部分的赌档、烟馆、娼院全在青帮手里捏着。
    “十三行最鼎盛的时候,青帮里论资排辈能插大香的,见着我师父也要客客气气喊一声七门主。”这种地方霍震烨这样的少爷不一定能来,白准却是一定来过的。
    霍震烨是万万没想到,享受的人竟然成了白准。
    他时不时看看手表,等一出白蛇唱完,他扔了大把赏钱,让小金宝抱着琵琶走,关上门。
    小金宝抱着琵琶出去,把琵琶交给龟奴,遇上姐妹问她:“怎么?一个也没留你?”哪一个留下了,一晚上那也是福分啊。
    不说白七爷了,就霍公子那个模样那个身材,进了堂子就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好不容易点了唱,竟没叫花酒。
    小金宝在门里还满面是笑,出了门就姐妹们说:“你们这一个二个的,可别想着吃这口肥肉了。”她咬着唇角笑,双手比出来,“那两个,是一对。”
    两个人样子坐得再正有什么用,眼角眉梢可骗不过人,白七爷是心不在焉,霍公子眼睛可就没离过他一寸。
    终于清净了,霍震烨这才往后一靠,他平视白准:“咱们怎么找?”
    白准咬了口香砌樱桃干,瞥他一眼:“不是咱们,是你去找,是你欠我的。”
    贴一张追魂符,魂魄出窍,跟着怨气追去,找到真相。
    这跟替小凯寻生魂不一样,小凯有骨肉至亲替他喊魂,霍震烨这样是要冒一些风险的。
    “那就贴吧。”霍震烨把炕桌搬开,随意往白准身边一躺。
    “你就不害怕?”白准浓目望向他,宫灯的灯影投在白准脸上,他目中光点跃动,那光点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就要跳出来。
    霍震烨轻笑一声,胸膛微震:“我欠了你的呀。”
    笑完就闭上了眼,随便白准怎么处置他,两人还是头回挨得这么近,白准身上那隐隐的檀香味绕在鼻尖。
    白准竟也没躲,就由他躺在身边,两人之间只有一线距离。
    霍震烨慢慢把手挪过去,他的手指,贴住白准的手指,白准手想缩,被霍震烨给勾住了。
    “我又想了想,还是有点怕的。”
    白准于是抿住唇,没有动,终归是他强求理亏。
    霍震烨闭着眼,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这楼中虽无日月,但时间越晚,怨气越重。白准一直阖眼养神,等子时将近,他张开眼睛,点起一支香。
    霍震烨闻见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他打开门走出去,顺着楼梯向下看,楼中处处红灯,台上莺声婉转,满楼都是来寻欢作乐的人。
    他站在二楼栏杆边,视线由上至下,全部扫过一回,脑中一转,就把目光锁在其中一个穿红旗袍的姑娘身上。
    所有的姑娘都在笑,真心的,假意的,只有她森森坐着,看不轻面目。
    霍震烨穿过人群,还没到眼前,她便不见了,再找到时,人已经迈出了堂子口。
    霍震烨追了出去,一转眼就到了锦绣街,街上空无一人,淡月疏星,整条街上都雾气蒙蒙,隔远几步,就只能看到女人红色高跟鞋子。
    高跟鞋“哒、哒、哒”,走到阎裁缝的店门前,叩响门:“我的旗袍,做好了吗?”
    霍震烨屏息跟着,近前几步,能从鞋子看到腰,但依旧看不清人,每回想要靠近,她就被雾包裹起来。
    阎裁缝当然没法回答她,那个女人叹了口气:“怎么还没有做好。”
    说着闪身进去,没一会儿她又出来了,敲响另一家的门。
    “笃、笃、笃。”
    这一家没有理她。
    她再换下一家。
    “笃、笃、笃。”
    门里悉索响动,隔着木板门,有声音传出来。“谁啊?”
    “做旗袍。”那女人的声音轻嘤嘤的,透过木板转进去,“我有块料子,要裁旗袍。”
    霍震烨往前一步,天色实在太黑了,他根本看不清楚那女人的长相,和她手里的料子。
    一线光从木板门里透出来,裁缝拉开了木板上的小窗,油灯的光从里面照出来。
    霍震烨退后一步,那女人手里捧着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料子,而是一块软趴趴的人皮。
    一面雪白,一面血红,鲜血滴滴哒哒顺着人皮淌下来。
    那个女鬼倏地转头,她向霍震烨一步一步走过来,咧嘴笑着,手指轻轻抚摸滴血的料子:“你看,我这块料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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