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不大,里面仅有一桌两椅,两人隔桌对坐。
    李平舟已经回魂,轻声问,“徐相,这可如何是好?”
    徐叁一直很冷静,他思量了许多,譬如卫家与两个嫡出皇孙母族之间的联姻,到底卫太后是个什么倾向?还有陛下的病,究竟还有没有的治?
    故此,李平舟有问,徐叁答道,“李相,我看陛下并非福薄之人。”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徐叁帝师出身,总不能在皇帝未咽气的时候就直接打上皇孙的主意。这样做,太失格局与身份。徐叁何等精明圆滑,焉能做此傻事。
    再者,明湛提拔徐家很多。
    若是再换一任君王,谁知道你徐家是哪颗葱呢!
    或者有知道徐家是哪棵葱的,愿不愿意继续用徐家这棵葱还两说呢。与皇帝培养感情,并不是容易的事。
    徐叁还有一种不能付诸于嘴上的比较迷信的看法儿,先前明湛不过是镇南王世子,命却是极硬的,太上皇四个儿子的过逝,其实与明湛间接都有些关系。
    徐叁通易经玄学,对卦象面相也略通一些。徐叁以为,明湛面相至尊至贵,当初四个正牌儿皇子都能克死光光,这次中毒,或者会有柳暗花明之时。
    并且,明湛的生命中本身就有许多异象。
    像,出生不会说话儿,哑巴一个,忽然开了金口。
    像,不过皇侄,却承袭帝位。
    还有明湛种种的天纵英才,徐叁认为,明湛转危为安的可能性很大。故此,徐叁仍是将宝押在了明湛身上。
    徐叁想到的事,李平舟也能想的七七八八。
    李平舟比徐叁想的更深,李平舟道,“徐相可还记得,那日咱们偶然与鲁安公、闽靖公相遇,还是他们提醒你我,陛下已病了二月之久。想来,那边儿也起疑心了呢。”
    徐叁当下一声冷哼,“李相想一想,陛下并非头一日登基,且待陛下登基后,一直龙体强健,陛下这毒,究竟是谁下了?哪一日下的?怎么就偏赶在宗室们都在帝都时就被下毒了呢?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猫腻,下官颇是担心哪,李相?”
    宣德殿。
    卫太后将又一封奏章写下朱批,顺手搁在一畔。
    夜色将至,紫苏悄声而至,柔声禀道,“娘娘,晚膳已经备好了,要不要现在传膳?”
    紫苏是卫太后身边儿的心腹女官,这些天,卫太后一直忙于朝政。虽然卫太后非常有政治素养,不过涉及到一件件具体的事,也不是没犯过难。
    不过,今日卫太后心情似是不错。她将笔搁下,尾光掠过笔端朱吵色,点一点头,“传吧。”
    宗室的心思,卫太后一清二楚,想借助她对付内阁,那就得看谁计高一筹了!
    卫太后虽然与李平舟不对付,不过,这种感情喜恶,无关政事。
    一个成功的政客,必然要以利益为先。
    若没有这种认知,卫太后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儿!
    196、更新 ...
    帝都。
    李平舟不是没想过迎太上皇回宫之事,徐叁却是道,“如今陛下中毒之事尚未查清,太上皇远在云贵,起码安全。只要太上皇在,帝都就是安稳的。李相,太上皇对我们皆有提拔重用之恩。不过,若是因我们急迎太上皇回帝都,而至太上皇不豫,则,你我就是大凤朝的罪臣啊,李相。”
    徐叁此话,亦说中了李平舟的心事。
    明湛因毒病重,毒因未明,那么宫廷就不安稳。之所以如今天下太平,帝都太平,一是卫太后能压住场子;二则内阁掌权者如李平舟徐叁等皆忠心耿耿之人;三则九门提督在永宁侯之手;四则,太上皇虽远在帝都,却威望犹存。
    但是,如徐叁所言,把太上皇迎回帝都,在另一方面说,就是将太上皇放在危机之中,起码李平舟就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李相,依下官之见,待日后陛下中毒之事水落石出,再迎太上皇回帝都不迟。”徐叁建议道。镇南王府自来权重,不过如今却是有利无弊,起码镇南王是太上皇的同胞兄弟,再者,云贵那一支兵马,于帝都不轨之人,也是不小的震慑。
    听徐叁此话,李平舟另有思量,沉吟道,“太后娘娘……”这位位高权重的妇人,不仅是皇帝陛下的亲娘,也是镇南王殿下的发妻哪。若是卫太后有个万一,一样不好交待。李平舟不喜欢卫太后,从内阁朝臣的角度,却不能不为卫太后考虑一二。
    宫里不安稳,太后与太皇太后却仍居宫中……哪怕李平舟不为卫太后着想,也得为太上皇的亲娘——太皇太后想一想了。
    “不如请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并陛下去行宫休养。”徐叁说着这话,自己心里也没把握,卫太后又不是傻的,若是卫太后早有暂避之心,也等不到这会儿了。
    在这件事上,卫太后也称得上处变不惊了。想到此处,李平舟倒是对卫太后升起了一丝敬佩之心。
    李平舟道,“咱们当尽臣子本份。”至于卫太后同不同意,那也就两说了。
    淮扬。
    明湛与阮鸿飞本来想接着去吴侬软语的苏州去住上一段时间,结果天公不作美,竟下起雨来几天不歇,只得暂时留住在小周村。
    因阮鸿飞一行人出手大方,礼数周全,很得村民的好感。连村里的大户儿周员外,亦派人送了帖子道访。
    周员外算是小周村儿的体面人,家里三进的青砖红瓦的宅子,尤其是周员外的大儿子,那更是小周村儿的知名人物儿。在外面做着大生意,仅这两年,周员外就用儿子挣回的银钱把相邻几个村子的地买去了大半,成为名符其实的大地主。
    如今自己村里来了这样的出脱的人物儿,周员外些许见识,自然要派人去拜访一二。
    在这个村子,也只有周员外这样自恃身份的人,才会正式的下帖子拜访。而且,这帖子还是烫金的,可见其财力不俗,颇具自信。
    接到周家的帖子,摇光自发向里长打听了回周员外家的境况。
    “周员外家里也算薄有家资,有百十顷的田地,大儿子在外面做生意,叫周大全。听说周大全也回了小周村儿,这次先生与二爷过去,应该能见到这位周大爷。”摇光禀道,“先生,按您的吩咐,我备了些薄礼,到时一并带去,也省得这地主周老财挑咱们的眼。”
    明湛道,“一个地主儿老财,摇光,你可别备的太贵重。财不外露么。”
    摇光连忙将所备礼单递给明湛,明湛细细看过,才无话了。
    倒不是明湛小气,虽然他的确抠门儿,不过明湛轻重还是分的清的。交友走礼,人之常情。只是明湛并非冤大头的脾气,出门在外,也要多几分谨慎,小心无大过。
    阮鸿飞带了几位侍从,在一个雨天,与明湛一并拜访了周员外。
    周员外是个微微发福的男子,五十上下,容色傲倨又带了三分亲热,亲自迎出中门,笑道,“吾听闻吾们小周村有雅客来,贸然下帖,唐突贵客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还“吾”啊,“吾们”的,这一听,明湛就知道这位周员外定是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没啥学识修养,硬要装有学问的老粗儿。
    明湛心下一乐,上前道,“吾与吾大兄二人,接到周先生的帖子,深感荣幸,叨扰周先生了。”
    周员外一听明湛称他为“先生”,心里别提多舒坦。往日里村民大都喊他一声“员外”,就是客气恭敬了。他家里虽有百顷田地,平日里也有婆子丫头服侍,不过到底只是平民百姓,这年头儿,等级观念分明,就是“老爷”二字,也不是随便能称呼的。
    非有功名之人,不能叫“老爷”,但是,这一句“先生”,就叫的周员外如同吃了人参果儿一般,浑身舒泰,妙不可言。
    周员外咧嘴直笑,“不敢不敢,你们来,是俺荣幸。”头一句迎客的话,是周员外与教孙子念书的秀才学的,故此半文半白。第二句,就彻底的露了底。
    周员外去过苏州城,会说官话。再者,他毕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一听明湛开口是正经的官话,就猜到这行人定是自帝都而来,顿时将脸上的傲倨收起,更加热情,禁不住握住明湛的手,哈哈笑道,“老弟啊,俺跟你真是一见面就如故啊。”
    明湛也跟着哈哈笑两声,摇一摇周员外的手,“老哥啊,我也是一样啊,哈哈哈,”扭头看一眼周员外身边留着短须的年青人,明湛笑问,“老哥,这是我老侄儿吧?”
    那一畔,周大全与阮鸿飞已经相互认识,且行了礼数。此时,周大全听到“老侄儿”俩字儿,忍不住面上一窘。明湛那张脸嫩的跟剥了壳的水煮蛋似的,亏得他有脸对着周大全说出“老侄儿”的辈份来。
    周员外也跟着面色一滞,不过此事也不能怪明湛,是他先叫明湛“老弟”,明湛既是他的“老弟”,周大全自然要喊一声叔的。
    阮鸿飞这次装扮,完全看不出半点儿嫩相来,一样白面短须,斯文儒雅,微微笑道,“舍弟与我差了十几岁,性子跳脱,让二位见笑了。”
    周大全笑道,“小宋公子活泼可爱,非常难得。”
    周员外跟着笑了几声,请明湛与阮鸿飞入席。
    周员外是小周村儿有名的人物儿,明湛与阮鸿飞礼数周全的带了礼单到访,周员外自然更不能失礼,故此这席面儿安排的非常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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