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在他眼里都是狗屁,何况外甥颇有他当年不畏权贵的御史风范,还着实赞了沈拙言几句。
    沈拙言掏出五两银子给林永裳,“报刊卖了三十两,十两拿来吃酒,剩下二十两,我与魏子尧每人五两,剩下十两打赏奴才了,下次还得叫他们出来卖报刊呢。”
    林永裳收下,笑,“来帝都,竟然也会赚银子了。”
    “那是。”沈拙言皱着眉毛,“不过,估计陆家会找我麻烦。”
    “怕他作甚,反下这是皇上点头才印的东西。”林永裳毫不担忧,明湛这样古怪强势的性情,定是有自己打算的。
    沈拙言忍不住笑,“舅舅,皇上挺有意思的,半点儿不像舅舅说的那样。我们吃完饭,皇上还让店家免费送了我们一瓶酒。嗯,酒给魏子尧拿回去了。”
    “你知道什么,伴君如伴虎。”林永裳道,“你有事多问皇上的意思,别自作主张。皇上可不是个简单的人。”
    “虽然不简单,可我觉得皇上人品好。”
    “请你吃顿饭就……”人品好啦?后四字林永裳没说,鄙视的瞟外甥一眼,“幸亏没做官,否则,做官也是个贪官。”
    “做官有什么好的?”沈拙言道,“你做官是为陛下做事,我现在也是为陛下做事,说到底都一样,不过是你名头儿好听些罢了。”
    林永裳敲他脑袋,“谁是你啊?嗯?好大的胆子。”
    沈拙言躺在庭院的竹椅里,望着天空的无数星星,扭头对林永裳笑,“舅舅,我喜欢为陛下做事。”
    林永裳不理他,沈拙言继续说,“虽然陛下不是我想像中的那样高大威猛高不可攀,可是更有人情味儿。”
    有人情味儿的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姐夫一妹夫,挠一挠发痒的下巴,惆怅的看向窗外。
    虽然过了许多年,明湛仍觉得这个年代的东西真是精致至极。木窗漆红,繁复的割成许多整齐规矩的格子,上面还有精美的雕花,再糊上窗纸,阳光进来时已经暗淡许多。再加上时至下午,纵然夏日,室内也并不如何明亮。
    明湛的脸色看上去晦暗莫测。
    明湛在发呆,望着光线中飞舞的尘埃,一时忘了叫陆文韬陆文沐起身。这俩人只得一直跪着,间或悄悄抬头观量帝王脸色,见帝王一脸高深,只好垂下头继续跪,心下颇是后悔忐忑。
    许久,明湛打了个无声哈欠,方回过神,“陆文宣是冤枉么?”
    陆文韬牙口死硬道,“臣弟虽时有荒唐,却并非胡作非为之辈,还请皇上明查。”
    “朕又不是帝都府尹,更不是大理寺卿,既然冤枉,发到三司重审。自然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明湛道。
    陆文韬再也料不到明湛会有此言,忙道,“陛下,些许小事,何必搞的惊天动地。文宣的清白,在臣心中。几个文人的无赖笔锋,且随他去吧。臣等亦当有臣等的心胸。”
    明湛点点头,“随便你们。打官司就去三司,三司过后,再有不服,可以与朕讲。”
    阮文沐斟酌道,“皇上,官司倒是小事。这个沈拙言在报上乱书乱写且不说,还大说臣家与南丰伯府的事,实在是……”
    “这要怪陆文宣,谁叫你们是同族,都是姓陆的。”明湛不客气道,“不要以为朕在宫里,就当朕是死的!一个姐夫,一个妹夫,看看陆文宣做的好事!丢人也是自找!你们还有脸来跟朕这儿告状!什么明月楼是奴才私下弄的,与主子不相干,放屁!”
    “你们的把戏,朕一清二楚!真难为你们还想要脸!”明湛冷声道,“若陆文宣无辜,怕什么人查!若真有此事,你们只管去参照赵喜的结局!朕当日即有言在先,永宁侯家的亲戚这样办!有朝一日,你们谁犯了这样的事,照样如此办!”
    “朕若今日看你们脸面轻轻放过,永宁侯问起,要朕如何回答?”
    陆文韬陆文沐挨了顿臭骂,颜面全无,战战兢兢的告退。
    两位驸马求情,然后灰头土脸出宫的事悄悄传扬开去。
    许多清流大臣对于明湛的铁面无私表示敬服与欣慰,连沈拙言都道,“皇上真是个好皇上。”
    林永裳愁死了,这么个小白,可怎么在帝都混的下去哦。
    明湛对阮鸿飞沾沾自喜道,“外头人都夸我呢。说我公平公正,一意为民,毫不偏颇。”
    阮鸿飞倒了盏清茶,“先前为了收买宗室人心,给了他们不少好处,他们定是以为你好欺负。先给了糖,不赏他们几棍子,怕他们忘本。”挑眉望着明湛坏笑的胖脸,阮鸿飞鼻腔里哼出一个性感无比的鼻音,“嗯?”
    “知我者,飞飞也。”
    30、更新 ...
    陆家两位驸马皆在御前碰了壁,皇家报刊的热度尚未褪去,春闱的成绩已然揭晓。
    主考官林永裳拿着前十名的试卷让明湛定名次,明湛一一阅过,问,“二榜三榜的榜单呢?”
    副主考官梅大人奉上,明湛未接,问,“范维冯秩在多少名次?”
    梅大人额上险些冒出汗来。
    范维与冯秩自云贵跟着明湛过来,被明湛分别放入吏部与户部当差,明湛顺便赏了他们的举人出身。春闱时,二人奉命报名参考儿。
    这种明显的提拔自己人做弊的行为,朝臣虽然有些意见,不过碍于两只小鱼小虾,也未给帝王添堵,便默认了。
    梅大人答道,“范维二榜十一名,冯秩三榜第五名。”
    “把冯秩提到二榜去。”虽然最终的杏榜名次还要殿试之后才定,不过,大多数情形下,变动不大。
    明湛见二人露难为颜色,笑道,“老梅,朕从帝都府提拔你为礼部侍郎做副考官,你可没跟朕推辞。素卓……”
    林永裳已识趣道,“臣遵旨。”
    明湛满意的笑,从书案上执笔,痛快的批出前十位的名次,示意何玉递下去,吩咐道,“照此发榜。”
    林永裳与梅大人恭敬告退。
    梅大人其实对于明湛这样明目张胆的提拔身边人的举动有些不满,可余光扫过林大人那张素瓷一般的面容时,又觉着,做过御史,向来清正之名的林青天亦要附和陛下,他梅双林人云亦云也无不妥。
    林永裳似是察觉梅大人的心思,淡淡道,“莫非咱们要学那些女人争宠不成?”
    梅大人笑笑,“很是嫉妒那两个小子好运。”
    明湛缘何命范冯二人参加春闱,无非是给他们一个出身,日后好提拔重用而已。偏一帮子大臣看了眼酸,范维还好,文章精妙,实打实的小才子,进二榜是名符其实。冯秩却有些菜脚,倒不是冯秩没文化,实在是考生太彪悍。冯秩又不是像范维那样自幼有才名,让他进三甲都是优待。
    不过,朝廷是凤家的,自然明湛说了算。
    何况诸人皆知明湛刚发落了陆家驸马,气不大顺,他素来就有个暴脾气的名气,故此,臣子们也不大敢惹他。林永裳又不是傻瓜,些许小事,何必去逆龙鳞。
    范维与冯秩倒很有把握,考春闱前明湛早把大话撂下了:尽管去考,一甲不敢保证,二甲绝对有门儿。
    俩人对明湛向来信服,直接就下场考了,冯秩还特有把握,对明湛道,“陛下,我们若是考的太好,您可别把我们点为三鼎甲。不然,怕有人说您偏颇呢。”
    明湛道,“你说话悠着些,把我这屋顶吹破了,我还得花钱修呢。”
    范维直乐。
    如今看到榜上名次,冯秩私下的确有些小小的窃喜,他并非不知天高地厚,对范维道,“看来陛下格外关照我。”
    范维取笑道,“怎么,把你从状元的位子拉下来了?”
    冯秩举拳敲范维的头,“我肚子里那点儿墨水儿你还不清楚。咱们进宫跟陛下谢恩去吧?”
    “的确该去的。”若无明湛的关系,范维觉得自己能否中进士都很悬。
    俩人收拾收拾就去了。
    明湛见他俩挺开心,“瞧见榜单了吧?考的不赖。”
    俩人齐声道,“托陛下鸿福。”靠着大树乘凉的人,起码得对大树道声谢吧。
    “大树”明湛笑,“来的正是时候,你们与我用晚膳吧,飞飞不在。”最后一句颇多抱怨,明湛对二人道,“你们说说,像我这样权势与美貌并重的男人,世上能有几个?飞飞竟然抛弃我出去与人鬼混。这世上真是没天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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