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晚上睡觉前,再坐着辇车,前面护城军,后面御林军,浩浩荡荡的去镇南王府,服侍卫王妃睡觉。
    苍天哪,大地哪!万岁爷你这是玩儿的哪个啊!诸大臣撞墙的心都有了!
    明湛道,“我朝以孝治天下,朕当以身作则,晨昏定醒,人子之孝也,岂能疏忽。朕若对母亲在宫外不闻不问,枉为人子。”
    “陛下已是太上皇的嗣子,从礼法上看,已经不能算王妃娘娘的儿子。”
    “李大人错了。”明湛正色道,“在被立为储君之前,朕就说过,继统不继嗣。正是因此,朕方立下重誓不留子嗣,待日后皇孙继位。若朕是继嗣,朕何需如此。朕的儿子的继承权就在皇孙之上,朕焉何不留嗣?”
    “朕的誓言,朕一直记得。”明湛容色郑重,极失望的扫了丹陛下的群臣,叹道,“爱卿们说过的话,却是忘了,不是吗?”
    清流向来是最要颜面,最重口碑的,这还是头一遭被明湛问的哑巴无言,面生赤色。
    凤景乾私下如何说的,他们自然记得,明湛也知道。
    明湛淡淡道,“既如此,卿们就不要拦着朕对母亲尽孝了。这些天,朕见过了爱卿们的母亲,知道卿们都是孝子。李大人有千里奔疾之孝,朱大人有为母挂印之孝,林大人有背母求医之孝,种种孝行,感朕至深。朕不过是要晨昏定醒,比之爱卿们还差的远呢。”
    明湛我行我素。
    皇帝这样大张排场,不掩御踪。没两天,整个帝都的人都知道了:万岁爷的亲娘住在镇南王府,万岁爷每日两次出宫看望服侍母亲呢。
    咱们的万岁爷,可真是位大孝子哪。
    大家又开始琢磨,为啥太后娘娘不住宫里去呢?
    接着,各式各样的谣言就飞上了帝都的整个上空。
    反正错不在万岁爷,万岁爷日理万机的都要每天两趟的出宫尽孝,这样有孝心的万岁爷,能不想着把亲娘接到宫里去?
    这事儿,与明湛交好的各位老太太们都犯寻思,跟自家儿子道,“皇上忒仁义,你们既为人臣,当为君上分忧。上折子劝皇上一劝,把太后接宫里去呢。”
    这是文化水准比较高的,如李平舟大人有老娘这样说。
    王大人的老娘连字儿都不认得一个,直接道,“皇上这样的贤明,我老太婆虽不识字,也明道理!天下没有拦着人家母子相聚的道理!你既是御史,就该干御史该干的事儿!”
    老娘们这种态度儿,做儿子的更不敢叫老娘知道自己就是太后不能进宫的罪魁祸首了,一个个瞒的严严实实,一丝缝儿都不漏,以防家变。
    就这样,清流们还是坐不住了。劝明湛,明湛早拍了砖。求见凤景乾,凤景乾道,“朕早先就与你们说过了,你们自个儿看着办吧。这亏得明湛是个明君。搁到前朝炀帝时,搁一块儿砍脑袋的事儿也不是没有!”
    清流们一狠心一跺脚,去镇南王府请见卫王妃。
    卫王妃倒是没说不见他们。
    不但见了,中间也没设道纱帘之类的隔断。
    正大光明!
    卫王妃尚不到四十岁,她生来富贵,多年养尊处优,从不亏待自己,云南气候相宜,瞧着年轻的惊人,不过三十形容。一双眼睛如冰似雪,让人顿生莫测之感。
    人们都只是听说过卫王妃,真正见,这还是头一回。
    果然不愧是生出皇帝陛下的女人哪。林永裳默默的想。
    李平舟是见过方皇后的,因为此人吃过方皇后大亏,此时禁不住一番对比思量。虽然卫王妃与方皇后是亲姨甥女,生的却并不相似。方皇后袅娜风流,自来带了三分病弱,拿药当饭吃,就是不肯死。卫王妃的相貌无疑比方皇后要端庄冷肃,甚至在卫王妃面前,你会不自觉的忽略她的容貌。这个女人,气势惊人。
    李平舟并非没有见过世面的人,相反,他连明湛嫡嫡亲的太奶奶都见过。屈指一算,三朝三帝算过来,皇后也见了一手之数。
    没有哪个有卫王妃给他带来的这种压力。
    “你们要见我,有什么事吗?”卫王妃淡淡的开口。
    明湛与卫王妃的性格并不相似,明湛似一团火,爱憎分明。卫王妃却如同|千|年|玄|冰,她那种冷静到骨子里的理智,是明湛并不具备的。
    不过,母子二人许多时候口吻语气却出奇的相似。
    这也很好解释,明湛自幼在母亲身边长大。他虽有些前世的浅显经验,不过对于他这个地位是远远不够的。无形之中,他必然会模仿卫王妃的动作与习惯。
    听卫王妃有问,李平舟忙起身道,“回娘娘,这些天,陛下每日除了早朝理政,早上四更即到娘娘这里服侍娘娘晨起,晚上申时服侍娘娘晚睡。臣等实在不忍心见陛下如此辛劳,娘娘身为陛下生母,定比臣等怜惜陛下千万。恕臣直言,娘娘虽为陛下之母,亦为镇南王之妻,夫为妻纲,娘娘凤驾当早日回云南。”
    “我奉诏到帝都,无诏自然不会回去。”卫王妃反问,“李大人,你觉得皇上每日早起晚睡的出宫来我这里尽孝,是因何故如此呢?”
    李平舟避而不答,反道,“皇上自然是娘娘的亲子,可王爷也是娘娘的丈夫。娘娘入宫,则圣母皇太后。日后王爷来帝都,见到娘娘该何礼参拜?”
    卫王妃唇角一勾,不急不徐的问,“李大人入阁为相,官拜尚书,你的母亲自然是一品诰命。我听说李大人的父亲不过是于五品郎中衔儿致仕。那么,在李大人家中,你的父亲见到你的母亲,该何礼参拜?”
    四朝老臣,见多识广的李大人被卫王妃三言两语堵住嘴。
    “徐大人。”卫王妃的眼睛落在户部尚书徐叁身上,冷静道,“听说徐大人位至户部尚书时,头一件事便是为生母请封诰命。如今徐大人的父亲嫡母尚在江南老家,徐大人却早接了生母来帝都朝夕侍奉,不知可是事实?徐大人是太上皇指给皇帝的老师,一言一行自然更是皇帝的指路明灯!”
    卫王妃淡淡的一声笑斥,“你们皆是有孝心的臣子,如今却拦着皇上一尽孝心,简直荒谬!”直羞的几个老男人想钻到地缝里去。
    此时,徐叁、林永裳、王叡安多少有些明白李大人的顾虑了。
    这个女人着实太厉害!
    卫王妃闲适的坐在榻上,习惯性的抚弄着掌中一块玉玦,淡淡道,“或许在你们心里觉得皇上能以皇侄之身继位正统,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就是昭德殿的龙椅也没有我的儿子重要。时至今日,我着实后悔让明湛立储继位!帝都里谁做皇帝与我镇南王府有何相干!我的儿子在云南,也是名正言顺的王位继承人!如今为了帝位正统,连子嗣都不能留下,且一班老臣倚老卖老逼迫我们母子分离!以至于子不能尽孝,母不能爱子!”
    “你们真以为皇帝动不得你们吗?”卫王妃冷声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当年太祖皇帝因楚怀瑾之案一气罢免四位尚书,三十位三品之上的官员,大凤朝也没倒!”
    “如今皇帝仁善,你们却得寸进尺,置皇帝生母于宫外,迫得皇帝每日要出宫尽孝!”卫王妃道,“打开窗说亮话!李平舟,你因当年上书方皇后干政一事,为先帝罢至黔州一小吏!我幼时在皇后宫长大,你是否记恨当年方皇后之事!”
    “臣不敢!”
    “是不敢!还是没有!你心里清楚!”卫王妃冷声道,“我自问从无失德之事!”
    “我更自问,坐的起这里!”
    “别说我是奉诏来帝都,就是无诏,我要来也来得!”卫王妃道,“我非但要留下!还要天长地久的给你们看看,最终,到底是谁枉做了小人之心!”
    6、做贼 ...
    李平舟,工部尚书。
    徐叁,吏部尚书。
    王叡安,都察院左都御史。
    林永裳,理藩院尚书。
    这几人,资格老的如同李平舟,四朝老臣。有学问的如同徐叁,解元会元状元,三元得主。嘴皮子俐落的如王叡安林永裳,一个是现任御史的头儿,一个是前御史的头儿,却连个屁都没敢放。
    几个大男人,位高权重,硬给一介女流骂的抬不起头,灰溜溜的出了镇南王府的大门,一道去了李府。
    林永裳抹了抹脑门子的汗,唏嘘道,“太后娘娘果然厉害哪。”之前他也准备了一肚子的道理好话,见李大人给卫王妃三两三语问的灰头土脸哑口无言,林永裳识时务的没敢去碰这个钉子。
    徐叁沉吟道,“要我说,别再拦了。太后毕竟是皇上的亲娘,如今看来太后是不会回昆明的。皇上对咱们的母亲礼遇有加,将心比心,这件事,咱们不占理。”
    明湛恩赏诸位大人母亲的好处此时已经显现出来了,明湛虽然没说,不过能在宣德殿排班的大臣没有笨的,明湛的意思就是:朕这样对待你们的母亲,你们如何回报于朕!
    这年头儿,女人不懂政事。
    老太太们受到皇帝的恩赏,自然只有高兴的。完全不会想到自家儿子在朝中干了什么,而使得皇帝对她们礼遇有加。
    当然,也有老太太想的深些。不过,帝都三品以上的诰命都被皇帝召见过,并不单单是哪家哪户的事。再往深里想,家中儿子不配合释疑,她们也难知晓朝中事,只管生受了帝王恩典。
    明湛这一手做的漂亮,完全是一面加恩臣子之母,一面抽臣子耳光,而且抽的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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