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和顿了顿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今年官粮的征缴,尤以浙江受人瞩目,浙江能不能完成一百四十万担的定额,关系重大,毕竟各省,可都看着呢,若是浙江完不成,其他各省,肯定也要敷衍了事,徐谦,你身为巡抚,今日既然已经立了军令状,到时缴不出粮来,老夫少不得要和你为难,你明白吗?”
    方才还是和事佬,摇身一变,终于亲自登场,这与其说是预防针,不如说是早就预谋好了的清算,新政是你要办的,免粮税也是你自作主张,现在该是算账的时候了。
    徐谦却一副淡漠的样子,却是看向嘉靖,对嘉靖道:“陛下,天色不早,家中内助已在待产,微臣心急如焚,还请陛下恩准,准臣回家。”
    嘉靖也看出了有人特意向徐谦发难,颌首点头:“待恒道出生之后,命人入宫来报,去吧。”
    徐谦颌首点头,起身而去。
    内阁几个大臣目瞪口呆,连杨公的话,他也不应了,此人还真是胆大妄为,说走就走,实在岂有此理。
    杨廷和略显几分尴尬,李士翱忍不住道:“若是浙江没有问题,那么今年的官粮催收,想来也不成问题,咳咳……陛下,这檄文,是否可以诏告天下了。”
    李士翱等于是给了杨廷和一个台阶,杨廷和道:“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吉时,正好昭告天下。”
    嘉靖值得玩味的看了几个重臣一眼,已经渐渐有些开窍了,难怪突然内阁同意出兵,原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有人想要拿浙江来做文章。
    嘉靖感觉自己被耍了,这个天子,尤其不能忍受别人耍他,因为他本就是个视别人为玩偶的人,越是这样自负的人,越是不能忍受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这就如明明是个小偷,结果却发现别人将他偷了,这心里的怒火,可想而知。
    他看到几个重臣一眼,心里发出冷笑。
    可是却又知道,现在不能发难,眼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出兵与否,已经不再是嘉靖思考之列了,现在要考虑的,就是什么时候出兵,怎样将这场可能旷日持久的战争维持下去。
    所以,他必须仰仗在座的这些人,依赖他们,无论是杨廷和和杨一清,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绝不可能出现君臣失和的流言。
    只是嘉靖此时不免有些担心,浙江的新政,是他亲自颁布了旨意褒奖过的。而徐谦,更是自己的左膀右臂,这些人千方百计,向浙江索粮,若是徐谦拿不出,又会如何?
    贻误军机,这是大罪,一旦以这个借口来收拾徐谦,便是嘉靖,怕也很难阻止。
    嘉靖的心里,不免又怒又是憋屈,只是此时却是保持着怡然自若的神色,他撇撇嘴,慢悠悠的道:“檄文按时颁布,至于其他事由,都暂时先搁在手里,眼下兵事为先,尔等好好尽心用命吧。”
    众人一起道:“臣遵旨!”
    遵旨……嘉靖心里冷笑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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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内阁和户部尚书的责难,徐谦的心里不以为然,既然别人打算好了来收拾他,他也不得不做好收拾别人的准备了。
    只是现在,他更上心的是自家小宝贝的诞生,于是心急火燎赶到家中,迎面撞到了徐福,扯住他的袖子道:“怎么,没有什么大碍吧?”
    徐福忙道:“还没生呢,不过……”
    徐谦顾不得许多,飞快感到产房,产房里头还未听到什么动静,却有一个稳婆子端着盆热腾腾的水进去,徐谦过去问:“大婶,还未开始生产吗?”
    稳婆子答道:“大人,肚子已经叫疼了,想必快了。”
    徐谦不知如何是好,一面道:“那就劳烦你了。”一面动身去袖子里掏出一把银票,硬往稳婆子的手上塞:“小小心意,小小心意……”
    这样的习惯,显然不是很好,只不过财大气粗的徐谦已经习惯了拿银子去砸人,再加上,一时情急之下,也不知该怎么做,仿佛只要塞了银子,自己内心,就多了一重保险一样。不得不说,这样的行为很是要不得,徐谦自己,没有开一个好头。只是现在,管他娘的呢!
    稳婆子千恩万谢的去了。
    在隔壁的房间,则是七八个大夫在这里候命,以备不时之需,大家都没有吭声,料想是晓得徐家是土豪人家,都说什么错什么,现在讨论医术,研究若是出了意外该如何施救,这显然是找抽的节奏,乌鸦嘴毕竟要不得。
    至于闲谈一些家里长短,或是京师里的趣闻,显然又不合时宜,在这紧张时刻,东拉西扯,很容易让徐家有一种不够专业的印象。
    所以,索性大家都做哑巴,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有的索性从药箱里,拿出医书来看,还有一个,竟是翘着腿看着带来的明报。
    见了徐谦出现,大家纷纷来见礼。
    徐谦压压手:“诸位辛苦,不知诸位可都准备好了吗?需要些什么,尽快和下人说,不必客气。”
    一个大夫道:“大人放心,该准备的都准备了,一切妥当。”
    徐谦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问道:“我想问一问,这生产出事的几率高是不高?不问出来,心里总是不放心。”
    大夫们顿时愕然,大眼瞪小眼,一个个都不肯做声,专等着别人来答,做大夫的,最重要的就是谨言慎行,你要是说的高了,不免让徐大人紧张,你要说的低了,到时候真要出了事,别人怪你胡言乱语,以徐家的家世,就算把你打的你妈都不认得你,你又能如何。
    这个时候……隔壁终于传出了动静,桂稚儿忍不住痛呼起来。大家也就松了气,因为这个时候,徐谦已经被吸引,似乎不必再回答这个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了。
    徐谦一下子跳起来,飞快往外头跑,在这小院里,来回走动,听到里头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和洪亮,几个稳婆子进进出出,端着一盆盆热水和早已准备好的布料进去,赵梦婷的声音也从里头传出来:“姐姐,再加把劲,就快成了……”
    徐谦无语。
    这种事,似乎自己再急也没有用,心里叹了口气,只是不安的来回走动,毕竟后世电视剧看得多,总会看到那么一个画面,有人急匆匆的窜出来,叫一句,是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该死的编剧都是坑爹货呀,仿佛不弄出个保大人或保孩子的戏码出来,他就编不出故事,制造不出剧情的起伏。
    以至于现在的徐谦,甚至每次看到稳婆子进出,都是心惊肉跳。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之间,一声嘹亮的哭声传出来。
    里头啪啪两下,似乎有人拍了小家伙的屁股,然后……哭声停了。
    徐谦勃然大怒,他娘的,居然打人,不知打坏了没有,怎么就不哭了。
    好在过不了多久,赵梦婷抱着襁褓中的小家伙出来,兴匆匆的道:“夫君,是儿子。”
    “儿子是吗?”徐谦快步上前,连忙接过,看到浑身通红,皮肤褶皱还带着几分湿气的小人儿,看他眼睛还未睁开,却已抱着拳头尝试着要往口里吸允,一瞬间,徐谦虎躯一震,儿子,老子有儿子了。
    “就是长得丑了些。”徐谦不无遗憾的道:“不像他爹那样英俊潇洒,也不像他娘那样漂亮。”
    赵梦婷嗔怒的道:“这是什么话,孩子还没长开呢,都是这样的,你竟是胡说,我瞧着却很漂亮,像你。”
    “什么?”徐谦看着这个蜷缩在襁褓里的小老头,感觉自己受到了大大的打击:“这也像我?”
    赵梦婷道:“好啦,我得抱着他去寻奶娘了,他定是饿了,得吃点东西,外头风大,虽然天气尚可,可不要让他着凉了,你进去看看桂姐姐吧。”
    不知什么时候,赵梦婷就以桂姐姐相称了,在这一点上,赵梦婷很是善解人意,极力以很低的姿态和桂稚儿相处,二人渐渐的,也变得熟络和亲昵起来。
    徐谦点点头,小心翼翼将襁褓中的孩子交还赵梦婷,道:“我去了,你好生照料呢。”
    说罢迈开腿,不舍的看了小家伙一眼,飞快进去。
    看到了榻上的桂稚儿,此时正虚弱的睁着眼睛,见了徐谦,竟是精神一振,道:“看到了我们的孩子吗?”
    徐谦上前,点点头:“梦婷说,像你!”说到这里,心里竟有几分得意,小老头显然不会像他爹。
    桂稚儿露出满足的笑容,点头道:“我只看了一眼,却总觉得看的不够,梦婷让我多休息,可是我还想多看几眼。”
    徐谦笑呵呵的道:“等你身子好了些,自然让他天天伴在你身边,你饿不饿,冷不冷?”
    桂稚儿道:“我有些想睡觉,可又睡不着。”
    徐谦道:“罢了,我在这里陪着你睡吧。”又觉得不对,改口道:“我坐在这里陪着你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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