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肉身蕴含诸多奥秘,开发不尽。它像是一个无定形的容器,不同的法注入其中,会演化出不同的理。而不仅仅是长生大帝眼中的一枚宝丹,或者天工大帝铸造的一尊大器。
    在江尘看来,这具肉身具有无限的可能。它不该被拘束和定义,它应该是千变万化的。
    对,变化!
    江尘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抹明光。一股洞彻、明悟之感自他心底生出,让他的身体抑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变化、变化……”
    他的神念中响起低徊的呢喃,生出玄奥的气意,激起那些粉碎的身骨发出共鸣。
    “变化”二字,指事物产生新的状况,初渐谓之变,变时新旧两体同存;变尽旧体方休,新体生,谓之化。
    古语有云: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这一句便阐释出“变化”之道的真意:通过不断的演变,万物从原始的混沌状态,逐渐走向成熟,获得自己特有的性命、存在的价值和应有的位置。万物各有各的性命,各有各的存在价值,各有各的位置,即各得其正。
    在这种渐变的过程中,万物的物性被体现出来,只要能够洞悉物性,就能让不同的两种事物完成互相的转化。
    变化发生于微末之间:生灵的成长、草木的凋零、星宿的移转……,它潜移默化,却无处不在。
    古时曾有大能力者,于上界俯人间,见沧海三次变成桑田,心生感叹。
    江尘隐约觉得,这是一条无上的大道,修炼到极致境界,绝对可以与万道争锋。
    变化之道!
    然而想要将这种道推演成具象的理,还需要不断的推演、摸索和尝试,以所得道果作铺道之石。但这种尝试往往是开前人未有之先河,前路茫茫不可揣测,一步踏错,就有可能道崩人亡。
    好在江尘传承帝法,长生大帝,开辟丹道,烘炉蕴造化;
    天工大帝,开辟器道,一器破万法。
    他们都站在了大道的绝巅,洞悉修行的本质。他们当初也是以绝前古之魄力,开万世不朽之人道。
    通过他们著下的法,江尘在一窥他们立道思索的同时,更能得到一种无形的激励。
    江尘欲将变化之道融入修身之中,这与今时武者的修行方向有些偏差。
    在今时武者看来,肉身只是一具皮囊,元力和神念强大到一定境界后,一草一木皆可化形,肉身就变得可有可无。
    对于这种思路,江尘一直无法认同。精、气、神三者皆为修行根本,缺一不可。而且精为首要的修行,万万不能抛弃。今时武者之所以无法与古修相比,有很大原因便在于此。
    他们舍本逐末,一味追寻强大的力量,却忘记了武者修行的本心,并非争勇斗狠,而是要内圣外王。
    心中具有圣人的才德,行使的武力才是王道。
    如今大世来临,天地出现重归古时的迹象。短期内一些武者可能会一飞冲天,武境突飞猛进。但若不明照己心,他们只会沦为力量的奴隶,无法在武道一途上走出太远。
    一番思量下来,江尘坚定以身为本的信念,开始推演变化之道与肉身融合的方向。
    人身有五脏六腑、奇经八脉,血肉骨骼间蕴藏玄奇无尽,奥妙难言。江尘思索许久,还是无法确立修行的起点。
    “何必选择什么起点,一起炼了就是。”
    心念肃定,神之眷顾者的能力发动,江尘的思维一下子变得极为清晰。
    尘世身同时化出,天梯的重力规则无法馈压。亿万丈神明的身躯横亘天地间,它撑开巨目,扫视这片天地,将一切细微的所在尽收眼底。
    道孽手段了得,让江尘能够借用尘世身的力量。神目所见的一切,全都清晰毕现地反馈到江尘心底,化作微妙的思感,被他抽丝剥茧,从那些理中寻找出法的痕迹。
    结合逆生丹和天工开物的法,江尘看到了长生大帝和天工大帝在修身一道的思索。但这还不够,他要踏出的是一条通往极致的道,步步为营,第一步更是要夯实根基。
    江尘想到了古时的一类修者,他们曾将肉身的修行推衍到极致,甚至舍弃元力,只修肉身,被称之为苦修士。他们中一些强大的存在,肉身能够修到金刚不坏的地步,在诸天万族中称尊,一根发丝就能压塌星辰。
    他们的法偏佞入极,修行过程艰难无比,最终被摒弃。
    这天梯上,就曾有过一位苦修士的身影。
    尘世身缓缓低下头颅,望向黑骨盘坐的那台石阶,凝实的目光望断时空,仿佛看到了那道铁塔般的身躯。
    “自苦修持,磨其身,砺其心,一人身死,万里山河为葬!”
    尘世身发出天音喟叹,在江尘的神念中响起。那是黑骨得到的苦修士的法,被尘世身凝练出来,传递给江尘。
    “仗此肉体凡胎,欲与天公试比高!”
    领略了苦修士法中真意,江尘心生敬仰。这种法专修一门,并非大道真法,江尘不会效仿。只是对于苦修士铁一般的意志,江尘由衷赞叹。
    神念化作一尊烘炉,精神为火,帝法、苦修士之法以及天地间的钟灵神秀为料。江尘动念,炉孕百经,开始熔炼江尘自身的法。
    尘世身以无上的神明意志展开推演,它扬手虚抓,从青天和后土中摄出玄光,化作一片玄光道场,于虚无中开始演法。
    江尘神念之目洞穿虚空,目光落在那片道场中,精神高度凝聚,不敢有半分疏漏。
    修身之法的第一阶段很快演化完毕,有道韵在心底流淌开来,被江尘迅速吸收。
    道韵繁奥晦涩,不过江尘此时寄神于尘世身,灵台通透,很快了悟这一阶段涵盖的内容:
    “身如玄铁,水火不侵,为凡阶。”
    第二阶的法,相对而言就有些晦涩,许多关节处江尘需要与自己的修行印证一番,才能做到真正明悟。
    “打破虚空,见神不坏,为灵阶。”
    虚空意指天地,能够以肉身打破天地的桎梏,那是世之绝巅的力量。达到这一步,武者就不再只是凡俗之身,而是孕育神秀的灵物,一言一行,合乎大道。
    演法的第三阶段,江尘观来很是吃力,需要借助神之眷顾者的力量,才能勉强体会出一丝真意。
    “身如琉璃,尘埃不染,为仙阶。”
    诸天万道,衍生万法,交织成理,化为巨微无尽相,定基万界。而对于法理不容之物,它们会化出劫道神雷,将之轰杀为灰灰,沦为尘埃。
    江尘法的第三阶段,名为仙阶。仙与凡俗不同,那是神明所处的境界,超脱的境界。仙阶的法修成之后,江尘的肉身将万劫不沾,劫道神雷也难以将他轰杀。
    仙阶法推演出来之后,江尘刚要进一步推演,却从冥冥中感应到一股莫大的阻力。
    “嗡”
    玄光道场发出震颤,隐隐有崩溃的迹象,不过江尘却没有住手的打算。
    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错过这一次,江尘很难再寻找更好的契机,将这道法推演到更高的层次。
    而且,三阶法推演出来,都只是肉身的法,并没有涉及到核心的变化之道。
    江尘隐隐有预感,再进一步,他必能见证大道的端倪。
    心神寂定,江尘全神贯注,五感近乎封死。他孤注一掷,要让这法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只有迈出这一步,江尘的法才算是真正得以确立。不然的话,一旦这变化之道被别人窃取,江尘的这一番推演,将徒为他人嫁衣。
    尘世身浩荡起靡靡波动,推搡着重力规则,化成风,气息惨烈。
    “喀嚓嚓”
    玄光道场迅速崩裂着,江尘见此,催动尘世身不停地从天地间摄取玄光,想要拖延道场的崩溃之势。
    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着,天梯上,一道隐晦的气息流转开来,那是江尘的法即将确立。
    “长生不老,一百零八变,为道阶。”
    尘世身开口,每吐出一字,那顶天立地的身躯便消失一截。它以神明的力量推演出这法的最后一步,震荡万道,受到巨大的冲击,要被磨灭。
    十二字落下,尘世身溃灭,江尘肉身焕发出煌煌神曦,呼啸日月云天,遮盖黑白山。
    至此,江尘完成立法,凡、仙、灵、道四阶,一阶一重天,四步登绝巅,开创千古人族未有之格局。
    诸天万界,千般法术,敢言长生者,寥寥无几。
    江尘此法,气意之高绝,堪与帝经比肩,必是一部能够镇压气运的重法。只不过,这部法现在还只有一个大致的修行方向,并无明确的经意,需要江尘去细细摸索。
    饶是如此,这重法也引得天地生出异象,大道为之震颤。
    天穹绽裂,无尽天光涌出,向着黑白山砸落。地风水火的气息浩荡其间,恐怖得令人窒息。
    “轰隆”
    山川有灵,发出惊悚的颤动,巨大的山石簌簌滚落。磅礴巍峨的山体开始下陷,竟然是要遁入地底,逃离远走。
    只是,天梯在此时突然爆发出墨色的光,凝聚成一枚枚道印,每一枚都有百万斤之重,烙印在山体上,将黑白山镇压了下来。
    天光凝成一道漏斗状的漩涡,将九天十地间的力量吞噬一空,向着天梯上江尘的皮囊中汇去。
    “何人于此大世立法?”
    “这等威压,太过恐怖,难道是有大能降临?”
    “不可能,万族于天外争锋,天元界是唯一净土,人族大能不会在此时降世,否则便是给我人族带来祸患。”
    天洲,诸多神念交锋,展开激烈的讨论。
    大乾王朝皇城,一座宝殿中,一名男子正盘膝修炼。他的身上洋溢着浓郁的华贵气息,头顶紫气盘绕,化作虬龙之状,鳞爪狰狞。
    突然,那男子像是觉察到什么,噌地起身,双目中神光化作天剑,劈开空间,向无穷弗远的另一片天地落去。
    但刚要落入那片天地,数股无上的气意腾然而起,绞碎了两口天剑。
    “不愧是能够诞生那几人的圣土,千百世过去,竟然还有帝意守护!”
    男子语气凌厉,凄厉的鲜血顺着他的眼角滴落,打在他的金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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