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伯钦左手举着夜明珠,右手拉着楚姮,顺着密道往里走。
    这教坊司怎会有如此古怪的地方?
    不多时,两人转过密道的拐角,出现一排木质囚笼,每个囚笼里有模糊的人影,被锁链锁住,不辨男女。
    蔺伯钦举着夜明珠靠近了些,忽然那囚笼中的人影扑了过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声音,猛然伸出五指。
    “小心!”
    楚姮眼疾手快,将蔺伯钦一把拉开。
    蔺伯钦暗自心惊,沉声道:“教坊司竟瞒着朝廷私囚犯人。”
    “也许不是犯人呢。”
    楚姮话音甫落,角落里的一个囚笼响起锁链声,有人站了起来,惊诧的问:“是……是清远县的蔺大人?”
    这女子的声音极其耳熟,楚姮与蔺伯钦对视一眼,快步走过去,将夜明珠照在对方脸上,脸颊凹陷,面黄肌瘦,却不难认出她的身份。
    “春二姐?!”
    楚姮大惊失色,“你不是被押解上京了么?按理说,应被问斩了才对,怎会出现在此?”
    春二姐双手双脚都被铁链固定在囚笼中,她闻言,仰头苦笑:“倒不如将我一刀斩了,来得痛快!”
    蔺伯钦面沉如水,问:“你为何会出现在教坊司?”
    春二姐伤痕累累,声音有气无力,交代道:“我走江湖时,曾来过教坊司,偷走了……一样东西。待回京时,被卢龟年这老贼发现,他便借官职之便,将我囚禁在此,逼我说出那东西的下落。”说到此处,她狰狞的笑了起来,“我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但我就是不告诉他!哪怕他对我用刑,我也不告诉他!急死他!”
    蔺伯钦心思一转,想到了事发后,春二姐的黑店客栈被人一把火烧掉,还掘地三尺。
    想来正是卢龟年所为。
    几乎是不用猜测,楚姮肯定的说:“你偷走的,必定是千里江山图。”
    春二姐身形微微一颤。
    但想到他二人能摸来此处,必定已经查到了什么,想到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大限将至,便没有欺瞒:“不错……正是千里江山图其中一片。”她目光复杂的在楚姮和蔺伯钦脸上转了一圈,“你们来京城牵扯到此事,也不怕死么?”
    蔺伯钦淡声道:“自是怕的。”
    可怕又有什么用?不如乘风破浪,一往无前,便是死,也问心无愧。
    “那千里江山图,到底有什么秘密?”楚姮忍不住问。
    春二姐没想到他们竟是不知。
    看了眼越发明艳动人的楚姮,愀然无乐。她虽然浑身重伤,但仍撇了撇嘴:“你们可知,晋神宗为何将千里江山图给分成七块?只因图后绘着一副藏宝图,埋着宋朝皇帝所留的无数金银宝物!”
    不等蔺伯钦和楚姮作答,春二姐又道:“但最重要的不是那些金银财宝,而是一枚虎符。”
    “虎符?”
    “不错,宋朝皇帝留下了一支军队,隐于市井。用此兵符,便可召集号令,为其所用。”
    蔺伯钦倒是没有一昧相信春二姐的话,他疑道:“若照你所说,晋朝握着大量宝藏又有调遣宋朝军队的虎符,何以还会被元太祖推翻?”
    春二姐冷道:“晋神宗当初以为千里江山图只是一幅画,并未多想。直到元太祖兵临城下,纵火逼宫,那火灼了画轴,藏宝图才逐渐显现出来。未免藏宝图落入元太祖手里,他将画撕成七片,交给了当时宠妃。”
    楚姮想了想,猜测道:“后来晋神宗的妃嫔贵女全都沦落至教坊司,所以藏宝图的碎片,才会落到卢龟年手里?”
    春二姐答曰:“正是。”
    “可你又怎会知道的清清楚楚?”
    春二姐挑眉:“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楚姮“嗤”的笑出声,威胁她:“你说假话试试?”
    春二姐抿了抿干涩开裂的唇瓣,这才道:“数年前,我来京城混入教坊司,想偷盗达官显贵,却结识了教坊司的琵琶女。她是宋妃嫔的后人,当时正被卢龟年逼问藏宝图下落,我救她离开教坊司,她便将其中一块碎片交给了我。”
    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楚姮和蔺伯钦都没有怀疑。
    蔺伯钦眸光一沉,问:“那你手中的碎片……已经给卢龟年了?”
    “我自不会给他。”春二姐几欲将一口银牙咬碎,“他想要,我就偏不给!哪怕他费尽心机的磋磨我!”
    她不知想到什么,又说:“卢龟年表面并不参与朝廷党派,但你们可知,他其实早就是某位王爷身边的一条狗了?”
    蔺伯钦闻言,眉头微微一跳,心底有些酸涩。
    他问:“……是穆贤王?”
    哪知春二姐的回答,让楚姮和蔺伯钦都吓了一跳:“不,是恒平王。”
    “三王叔?怎么可能!”楚姮下意识反驳,“朝中人素来皆知,穆贤王与我父皇不和,有意图谋反之心。而我三王叔,多年来一直都是斗蛐蛐遛鸟玩狗,从不插手政事!和父皇、穆贤王的关系都相处和睦,他……他怎会授意卢龟年?”
    春二姐翻了个白眼:“爱信不信,我也是囚在这里,听那卢龟年亲口所说。”
    她说完,才猛然察觉楚姮的称谓,顿时奇怪的看向她。
    然而楚姮还沉浸在震惊中。
    卢龟年都当她是死人了,怎还会煞费心机的在她面前演戏,所说的话,自然是真。
    若想要谋反的是恒平王,他这么多年韬光养晦装疯卖傻,城府不可谓不深沉,瞒天过海,让所有人都误以为他是草包!
    蔺伯钦忍不住叹息:“怪不得……”
    怪不得穆贤王对那千里江山图势在必得,原来此物如此重要。谁先找到,谁就有很大几率,成为下一个皇帝。
    楚姮抬眼瞧他:“怪不得什么?”
    蔺伯钦看了眼楚姮,她还蒙在鼓里,都不知道。不知道建武帝是拣寒枝和别人生的,也不知道被拣寒枝硬生生篡改的诏书。
    “姮儿,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楚姮正想问他什么事,突然听得外间传来脚步声,两人连忙噤声。
    春二姐也不想看着他们死,给他们指了一条离开的路,随即又说:“蔺伯钦,我得到的那副藏宝图的碎片,已经给你了!”
    蔺伯钦一头雾水。
    她什么时候给他了?
    正想细细询问,人却马上要来,无奈之下,蔺伯和楚姮折身离去,心中却更有怀疑。
    两人从密道逃出来,发现是教坊司的后门。
    且门从外面关上,就再也打不开。
    楚姮和蔺伯钦相视一眼,正要开口询问,浣月和洗星带着乌拉拉一帮太监宫女赶到,对蔺伯钦横眉冷对。
    浣月洗星上前:“公主,你去哪儿?可叫奴婢们好找。”
    洗星更是朝蔺伯钦瞪了一眼:“蔺大人,宋丞相正到处找你呢。”
    楚姮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宫裙裙摆,解围道:“方才本宫迷了路,多亏蔺大人指引。”她看了眼蔺伯钦,到底是没有多说,携一帮宫女太监离开教坊司。
    蔺伯钦只得将话暂时咽下,想到方才得知的重要秘密,他略一沉吟,便去找宋丞相商议。
    宋丞相恒平王也在暗中找寻千里江山图,不禁震惊。
    事关重大,他将此事禀报穆贤王,约定当晚,在百花楼一叙。
    蔺伯钦刚回到大理寺衙门,就见杨腊胡裕急匆匆的奔来,脸色惨败。
    他心底一沉:“怎么了?”
    杨腊从怀中取出牛皮纸的信封,颤抖着道:“这是顾大人的回信。”
    “莫非盛风查到了李四娘一案的线索?”蔺伯钦狐疑展开信件,一目十行,顿时惊然。
    天气转暖,杀李四娘的凶手乃京中暗侍,李四娘的案子悬而未决,尸首却不能继续停放。李老头便与顾景同等人,在望州找了块风水宝地,将李四娘给葬了。然而葬下没多久,李老头去给李四娘上香时,却发现坟冢被掘,棺椁打开,李四娘的尸首横陈……并且肚子被人划开了一道大口子,肠胃翻出,血水淋漓,李老头当场受不了刺激昏倒了。
    望州知府看到案发场景,也差些厥过去,人人悚然惊骇,只有顾景同硬着头皮带人将李四娘验尸,重新安葬。
    蔺伯钦握了握拳。
    结合顾景同的回信,若没有猜错,李四娘是将藏宝图团成团,吞进了肚子里,现在显然已经被人取走。
    那个人……会是谁?
    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蔺伯钦叹了口气。
    是夜,他准时赴约,与宋丞相一并进入百花楼的密室,穆贤王早在等候。
    他听闻恒平王有意争夺千里江山图,也只是笑了笑,抚着扳指说:“本王早就怀疑过他。当初本王知道建武帝的身世,是宫中层层递出的消息,本王能打探到,三王弟又怎打不到呢?只是这么多年,三王弟一直装疯卖傻,隐藏极深,他手上没有实权,凭一己之力,妄图越过本王和建武帝,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宋丞相道:“或许正因如此,恒平王才会费尽心机的找寻藏宝图,想起复宋时军队后裔,执掌江山。”
    蔺伯钦想了想,思忖说:“下官猜测,恒平王若得到藏宝图,坐拥宋朝宝藏军队,定会隐而不发。只等王爷与建武帝争斗两败俱伤,再坐收渔利。”
    他这一句话,倒是让穆贤王眉峰一跳。
    若真是如此,恒平王心机城府不可谓不深沉。
    穆贤王摸了摸扳指:“藏宝图哪是容易得的?”
    蔺伯钦迟疑片刻,抬眸问:“敢问王爷,如今您手中,有几张碎片?”
    穆贤王肃然扫了他一眼,半晌,才抬手比了个“三”。
    “这三片,皆是本王年幼时前往昭陵,在拣寒枝坟里因缘巧合所得。”
    “那恒平王手中会有几片?”
    穆贤王摇摇头:“不知多少,但他与卢龟年暗中勾结这么久,手里定握有藏宝图。”
    蔺伯钦神色一转,定了定心神,低声道:“王爷,下官有个法子,兴许可将恒平王手中的藏宝图碎片,尽数骗来。”他上前凑近穆贤王耳畔献计,穆贤王听后,喜色渐深,随即抚掌一笑,“就照你说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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