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隐隐,薄雾冥冥。
    楚姮回到蔺府,还有些怀念刚才蹴鞠的动作。她一路上蹦蹦跳跳,见路中间有个石子儿,便伸脚踢来踢去,玩的不亦乐乎。
    便在此时,房门“吱呀”打开,却是蔺伯钦走了出来。
    他没穿官服,而是套了件青色广陵长衫,腰间绑着浅色卷云纹带,身形修长,暮色下,更显潇洒文雅。
    楚姮忙缩回脚站直,朝他打了个招呼:“晚上吃什么?”
    蔺伯钦愣了愣,随即道:“我回来换件衣裳,待会儿还要去衙门办事,你自己吃吧。”不知想到什么,他又补充一句,“无需等我。”
    说完,他便要走,楚姮忙跟上他,亦步亦趋:“又要走?自从钱高案结以后,你好像忙的不得了,可我问过顾景同了,他说你也没什么事儿啊?”蔺伯钦略一蹙眉,解释说:“九月朝廷征兵的文书已经发下来了,有些事情还需我亲自过目。”
    大元朝每隔三年就会在九月征兵,这个楚姮知道。
    但她还是不太明白:“征兵往城门口贴张告示就得了,并非战时,本朝又不强征,谁愿意报名谁就来,这些琐事交给下面人做就行了。”
    蔺伯钦没想到她还知道这些,迟疑了一下,才说:“无论何事,亲力亲为才好。”
    这点楚姮真不知道怎么反驳。
    蔺伯钦这人,什么都喜欢一板一眼的做到最好,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楚姮作为女子的第六感,总觉得蔺伯钦哪里不对,她见蔺伯钦又走远了,干脆跺了跺脚,朝他背影吼:“蔺伯钦,你是不是讨厌我?”
    话音甫落,蔺伯钦的步伐戛然而止。
    他蹙了蹙额,转过身,又走到楚姮身边:“你这是什么话?”
    “你难道不是讨厌我吗?”楚姮捂着脸,假惺惺的哭,“若不是上次我好心给你抓药,你肯定不想理我。本来我以为是你前段时间身体不好,所以对我冷冷淡淡,可没想到你最近吃得下,睡得好,反而还是这样。你不是讨厌我,那是什么?”
    说到此处,楚姮又拖长了声音,委屈的很:“我这些日子都没有任性,每天在家做糕点睡觉,就怕惹你生气,可你呢?要是你不想再白养我了,那就写封休书,咱们一拍两散吧。”
    蔺伯钦听到她这话,有些不乐:“我没有这个意思。”
    楚姮就在那假哭,不答话。
    她就知道蔺伯钦吃软不吃硬,果不其然,蔺伯钦语气放柔了些,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我近来确实事务缠身,这里有半年的俸禄,你拿去买糕点蜜饯。”
    楚姮也不是见钱眼开,她想着明天要买蜂蜜,便将钱袋一把抓过,掂了掂,露出一个像狐狸似的笑:“可我不想要糕点蜜饯,我想要夫君你……陪我玩儿。”蔺伯钦面颊微微一烫,识破她惯用的伎俩,语气冷淡:“好,那你将四书五经各抄一遍。”
    “干嘛?”
    “陪你玩。”
    “……”楚姮哼了一声,“你这个人就是无趣的很。”
    蔺伯钦也不知道为何,顺口就说:“盛风为人幽默,你可以去找他。”
    楚姮闻言皱了皱眉,心想,虽然两人是假夫妻,可表面上也要装像点儿吧,和其他男子避嫌的道理,她都明白,蔺伯钦还这般心大?思及此,楚姮又看了他一眼,想到与卢飞星私奔的李四娘,暗叹蔺伯钦还真是做绿乌龟的料。
    蔺伯钦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脸色不禁有些阴云密布。
    然而就在此刻,却见楚姮朝他甜甜一笑,秀丽绝俗:“是吗?可旁人就算再风趣幽默,我也不喜欢。夫君虽无趣,却更合我心意。”
    蔺伯钦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但她的话从来都是真真假假,让人难以捉摸。
    女子眼波流转,端得是妩媚动人,蔺伯钦觉得她笑容有些刺目,移开视线,淡声道:“好了,我先走了。”
    楚姮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将手中的钱袋抛弃又接住,大声问:“溪暮,濯碧,晚上我们吃什么?”
    ***
    次日天光大亮,楚姮准备动手做云片糕。
    这云片糕必须用糯米,芝麻、猪油等等,其中蜂蜜是最为重要的,若蜂蜜不好吃,云片糕做出来也不好吃。
    楚姮也不知道具体做法,但她就想试试。
    溪暮和濯碧去东街买其它原料,她便去西街买蜂蜜。
    大元朝蜂蜜是个稀罕物,一般小县城都没有卖,好在清远县的一家杂货铺里有。可楚姮没想到,杂货铺外头平时门可罗雀,今日却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人,密不透风。
    她挤了一会儿挤不进去,于是问旁边看热闹的人:“大婶,这是怎么了?”
    那大婶“噢”了声,解释道:“杂货铺的妮子偷人钱,被逮住了呢。”
    楚姮没太听明白,好不容易拨开人群挤到最前面,就见一个五大三粗的赤膊汉子,正拽着一个小女孩儿。
    那小女孩儿哭泣不止,竟是谢彤彤。
    赤膊汉子三十上下,拽着谢彤彤不松手,反而恶声恶气对围观的人道:“我方才在杂货铺里挑东西,这个小丫头片子,竟然趁我不注意偷我银子!被我逮住了还不承认,瞧瞧,都来瞧瞧!看看姓谢的一家养的什么东西!”
    谢彤彤红肿着双眼,哭喊道:“胡说八道……我、我没有偷你银子,是你故意塞给我的!”
    “嘿,你这臭丫头,还敢倒打一耙!”赤膊汉子说着一巴掌狠狠拍在谢彤彤脑袋上。
    谢彤彤吃痛,“哇”地一声,哭的更大声。
    赤膊汉子威胁道:“你今日不把你阿姐叫过来,我就抓你去报官!敢偷我东西,怕是不想活了!”
    “你休想!你休想!我阿姐才不会见你!”谢彤彤哭的声嘶力竭,却还不忘反驳他。
    那赤膊汉子恼羞成怒,抬手作势打她,却听蓦地有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住手——”
    众人回头一看,却是楚姮站了出来。
    她走到谢彤彤旁边,抬手“啪”的打在赤膊汉子的手背上,厉声呵斥:“松开!”
    谢彤彤见是她,哭着挣脱桎梏,上前一把抱住楚姮的腰:“夫人!我没有偷东西,他……他想见我阿姐,我阿姐不在,他就诬陷我。彤彤再穷,也不会去偷人家银子!”
    楚姮安抚的摸了摸她头发:“别哭别哭。”
    那赤膊汉子见到楚姮,双眼一亮:“你是谁?干何多管闲事?”
    楚姮冷着脸,问:“那你又是谁?平白污蔑一个小姑娘,这种事也做得出?”
    “谁说老子污蔑她?明明是她倒打一耙。”赤膊汉子亮出手里的一锭银子,“她偷我银子,瞧见了么?若想摆平这件事,要么让她阿姐嫁给我,要么……”他上上下下的扫了眼楚姮,“你嫁给我更好。”
    楚姮差些被气笑了,站起身掸了掸衣袖:“这话咱们到衙门去说吧。”
    赤膊汉子愣了愣:“你这话什么意思?”
    楚姮笑道:“你说谢彤彤偷你银子,可谢彤彤说她并没有偷你银子。如此一来,这就是纠纷。出现纠纷无法解决,不上衙门在这儿傻站着吗?”
    她语气一顿,转身问围观的众人:“再说了,咱们清远县的父母官是个好官,断案如神,大公无私,刚正不阿,找他准没错。”
    众人连连点头,甚至有人附和:“是啊,去衙门吧。”“是不是偷东西,蔺大人一问就知道了。”
    那赤膊汉子顿时有些无措。
    他咬了咬牙,朝楚姮道:“我不去衙门,反正她就是偷了我银子,你们说什么都没用!”
    “那我还说你偷她银子呢!”
    赤膊汉子反问:“她一个臭丫头片子,能有这么大锭银子?谁会信?”
    楚姮笑了笑:“我会信,人家至少守着一个杂货铺。说不定是你偷了杂货铺的银子,反咬一口,说是彤彤偷你的。”
    赤膊汉子不想再和楚姮争论,他上前两步,抬手就要去抓谢彤彤,谢彤彤吓的大叫。
    便在此时,身后有人大喊:“王彪!”
    赤膊汉子听见自己名字,顿时扭身,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只见谢落英端着一个木盆儿,叉腰而立,满眼怒色。
    王彪见是她,抹了把脸上的水,恨恨道:“谢落英,你总算肯现身了!你妹妹偷我银子,你今日不嫁给我,我就……”
    “你就怎样?”谢落英非但没有畏惧,还上前两步,抬起下巴,“有本事你就去报官,不然就是放你娘的屁!我明摆着告诉你,王彪,你又老又丑,我看不上!甭成天打我主意,癞蛤蟆还知道吃不成天鹅肉呢,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得比水坑里的癞蛤蟆还不如!”
    她这一番话疾言厉色,让王彪哑口无言。
    楚姮没忍住,露出一个笑。
    她在旁帮腔:“癞蛤蟆至少有自知之明,有的人啊,却没有。”
    王彪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吼道:“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谢彤彤牵着楚姮的手,朝他做了个鬼脸:“有本事你就去!一定会把你屁股打开花!”
    王彪瞪了几人一眼,甩了甩身上的水,抬手一指,威胁道:“你们几个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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