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姮正准备去马厩,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奔腾的马蹄声,来势汹汹,绝不会是李四娘去而复返。
    她心思警觉,眼看四周没地方躲,连忙又翻窗回到客栈大堂,猫着身子,从窗户缝里瞧去。
    一队骑兵层层包围客栈,举着火把,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
    待看清来者竟是霍鞅,楚姮暗道大事不妙,想必霍鞅白日里发现了什么,又折回来了!
    霍鞅看了眼门口停放的大红花轿,抬手一声令下:“这家客栈一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
    这下楚姮想跑都来不及了,她看了眼四周,眼珠子一转,咬牙跑上楼。
    霍鞅的确发现了不对劲儿。
    离开茶寮后,他脑子里总萦绕着布衣丫鬟擦汗的动作,一路上都在想啊想,结果还真被他想起来了。去年夏天,华容公主有次练完剑,也是这样,抬左手擦右脸,看起来不甚协调。
    虽然这样的怀疑很没道理,但霍鞅绝不会放过任何可能。
    客栈掌柜忙披着衣服迎了出来,问明情况,得知霍鞅是追捕江洋大盗的官兵,自然不敢阻拦,忙上楼将客房里的人都叫醒起来。
    杨腊晕乎乎的下楼,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听霍鞅冷声冷气的问:“今日白天,那个穿灰色布裙,站在花轿旁边的丫鬟在哪儿?”
    杨腊愣了一下,指了指楼上:“地字三号房,正给夫人守夜。”
    霍鞅闻言,大步流星上楼。
    他来到地字三号房前,侧耳听了听,随即“砰”地推开房门,还没开口,就听隔着珠帘的内间里发出一声尖叫:“啊!有贼,快来人——”
    穿着大红喜服的新娘子,坐在床上捂脸惊呼。
    “乱嚷嚷什么?”
    “原来是白天的官爷,你可真吓坏奴家了呢。不过官爷威风凛凛,即便半夜闯进了奴家房间,奴家也不会生你气呀……”
    “闭嘴!”霍鞅不耐烦的呵斥了一句,他为人正直,最讨厌这类阿谀谄媚之人,于是背过身不看她:“你身边那丫鬟呢?”
    楚姮扯过盖头把自己脸遮住,努力平缓了一下情绪,强装镇定的说:“哎呀,官爷你问得正好!就在刚才,我那丫鬟刚才不知抽什么风,突然打开窗户跳下去了!”
    说完,她抬手指了指大敞着的窗户,一阵晚风吹进来,遍体生凉。
    霍鞅闻言,忙冲到窗户边向下张望,下面是马厩,紧挨着一片茂密的树林,通往远处的群山。隐隐约约,还能听见狼嚎声。
    楚姮装作害怕的说:“传言这一带有狼群出没,咬死了好几个过路的旅人,本以为是假的,没想到还真有狼啊……”
    “仗着自己会点三脚猫功夫,大半夜逃林子里去,简直不要命了!”霍鞅气狠狠的拍了下窗框,看也不看楚姮一眼,心急如焚的快步转身离开。
    楚姮见他一走,忙跟上去,耳朵贴在门上听楼下动静。过了片刻,听得客栈外马蹄声渐渐远去,才长舒了口气。
    辛亏她还算了解自己师父,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以至于太担心自己,听到林子里有狼,都不会去深究真假。
    霍鞅虽然带了大队人马离开,但仍留下两个仔细搜查客栈周围。那两个下属也十分尽责,客栈里里外外找了个底朝天不说,还对在场的人一一审视。但因为楚姮是新娘子,白天又被霍鞅亲自掀开盖头看过,便跳过不查。
    这一折腾,天也快亮了。
    楚姮回到屋中,关上房门,一把扯下盖头,拿在手里把玩。
    好在她随机应变能力不错,一晚上有惊无险的蒙混过关。遭她这么一骗,估计霍鞅会在这山头找大半个月了。
    楚姮正对自己这招“移花接木”洋洋得意,突然听得房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还没来得及将盖头盖上,就见杨腊“哐”的一声闯了进来。
    “夫人,你快收拾收拾,楼下的官兵——”杨腊的目光在看到楚姮的一刹那,呆滞住了。
    楚姮也愣了一下,随即飞快的将盖头蒙上,转过身去,怒斥道:“进屋不敲门,到底懂不懂何为礼教?!”
    闻言,杨腊才回过神来,心口怦怦直跳。
    这李四娘,长得可真标致……怪不得二十七了,还能嫁三回。
    她可一点儿都不显老啊。
    杨腊搓了搓火烧火辣的脸,语气却是放低了很多:“夫人莫怪,夫人莫怪,我什么都没看清。”
    “罢了。”
    楚姮忍住了杀人灭口的想法,再者,杨腊分明见过她的通缉画像,却没有认出是她,说明那画像与她并无几分相似。
    思及此,楚姮的心弦微微一松。
    她问:“方才你说那些官兵什么?”
    难道霍鞅又回来了?她不会这么倒霉吧?
    杨腊忙道:“那些官兵总算走了,这会儿天已大亮,便来告知夫人我们立刻启程。”
    楚姮“嗯”了声,表示知道了。
    杨腊犹犹豫豫的说:“那夫人你快些收拾,等会儿天气越来越热,你也不好受。我就在楼下侯着,有什么事叫我一声即可。”
    说完,他便轻手轻脚退出房门。
    楚姮透过盖头下的余光看到他动作,嘴角弯了弯。
    待门一关,她走到窗边,想跳窗逃跑。岂料客栈几个小二正在马厩旁边刷马,她跳下去,立刻就会被发现。
    这一下楚姮便为难了。
    霍鞅一行人并没有离她太远,她不敢妄加行动,思来想去,只有继续扮演“李四娘”的身份,看看半路有没有逃跑的机会。
    楚姮穿好喜服,蒙好盖头,确定装扮妥帖,才扶着栏杆缓步下楼。这般磨磨唧唧的作风,倒是和李四娘一模一样。
    只是这次杨腊没有不耐烦的发牢骚,反而贴心的帮楚姮掀开花轿帘子。
    一路上都是荒郊野岭,楚姮借口小解,发现都不适合逃跑,且只有杨腊那匹马脚力不错,她强忍着七上八下的心情,思忖着等夜里到了镇上留宿,再偷马离开。
    然而入夜,楚姮才发现自己错了。
    错的离谱!
    杨腊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平时对李四娘爱理不理的,今儿却主动献殷勤,飞快给她找了两个丫鬟来伺候。
    楚姮问他何意,他还笑嘻嘻的解释:“夫人金贵,若身边没人服侍,大人一定会怪罪我。眼看没几天就要到清远县了,正好遇到人牙子在卖这两个丫头,价钱又合适,便买来给夫人使唤。”
    “不必了。”楚姮藏在盖头下的脸黑如锅底,“我不需要,把她们还回去吧。”
    哪知话音刚落,两个丫头便哭天抢地的哭了起来:“不要啊夫人,求求你收下我们!你若将我们退回去,我们会被卖去勾栏院!”
    “镇上五十多的何员外想将我买去当、当小妾,我不想当他小妾……夫人,你行行好,行行好。”
    楚姮想硬着心肠赶走,可一听二人下场,愣是没忍心。
    两个丫头听哭声也就十三四岁,楚姮摆了摆手,皱眉道:“好了,别哭了都。”
    “夫人不赶我们走啦?”
    “……看你们表现。”
    这句话完全就是敷衍,楚姮不觉得有什么。可等这两个丫头鞍前马后恨不得给她喂饭背她走路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又说错话。
    端茶递水捶背揉肩也就算了,两个丫头还非得睡她床边,说是第一时间听候她差遣。
    这哪是差遣?分明就是监视啊!
    这样贴心照顾她还怎么跑路?
    楚姮一阵好说歹说,两个丫头才慢腾腾挪到外间休息,但要她们去隔壁房间休息,两个丫头是死也不肯了。一拉下脸呵斥,她俩就抽抽搭搭委委屈屈的哭,本想将两丫头打晕算了,可一看她们面黄肌瘦矮矮小小,搞不好下手没个轻重给打死了。
    于是乎,楚姮彻底没了办法。
    天一亮继续赶路,要么走人迹罕至的小路,要么就是热闹的城镇,夜里两个丫头轮流守夜,有时候还能碰到搜捕她的京城禁军,可谓胆战心惊。
    拖了几日,便已行至清远县。
    但这些日子,楚姮也发现了冒充李四娘的好处,越显眼反而越安全,谁也不会猜到她华容公主竟然躲在花轿中。安逸惯了,便忘了自己假扮的是嫁给清远县县令的新娘子,这日,楚姮正在轿子里睡的香甜,突然被杨腊叫醒,告知她即将被抬去蔺家。
    楚姮一下睡意全无,隔着花轿帘子,嘴长的老大:“会不会太着急了些?”
    杨腊急着回去领那十两银子,笑眯眯的说:“怎么会呢?望州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夫人你来到清远县,直接就去我们县太爷府上拜堂,这样也好快些站住脚啊。”
    楚姮对成亲拜堂一无所知,她愣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答话。
    半晌,她才问:“什么时候?”
    “现在。”
    “……”
    她原本打算到了清远县,再找机会偷马逃走,可现在四面八方都是人,她纵然武功高绝,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楚姮这下完全没有了对策,还没想好办法,就感觉轿子一沉,稳稳落地。
    左右两个小丫鬟给她撩开帘子,笑着说:“夫人,我们到蔺大人的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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