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快请他进来。”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齐科长请的专家这就来了。王江宁和韩平对视了一眼,能不能有结果,就看这一遭了。
    这时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大风衣的高个子男人走了进来。这人个子很高,王江宁觉得起码高自己半个头,却瘦得很,长相十分清秀,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他进来以后把风衣一脱,整个人站在那里显得玉树临风,和矮胖的韩平形成了鲜明对比。
    齐科长热情地和来人握了握手:“辛苦辛苦!让梅教授辛苦一趟!诸位,这位是金陵大学的梅檀教授,留过洋的农学家,在咱们金陵学术界那是响当当的新秀!”
    “梅檀。请多指教。”那人只伸出了一只手和齐科长象征性地握了握手,说话也冷冰冰的,面无表情。
    煤炭?怎么会有人叫这种名字?这看着怎么也不像挖煤的啊。王江宁在心里暗笑。这小子这么年轻,齐科长尊称他一声教授,还“响当当的新秀”,他竟也不谦虚,给点客气就拿翘,脸皮倒挺厚。王江宁下意识地撇了撇嘴,歪着头打量着这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
    “原来是梅教授,辛苦辛苦。”韩平倒是很熟络地寒暄了两句,不过看那梅教授居然不搭理他,他快要伸出去的手十分尴尬地又缩了回来。倒是齐科长依然很热情,三言两语地就把情况介绍清楚了。
    梅教授听完一句话也没多问,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掏出一双白手套戴上,就径直走向了那一袋袋调料。每袋抓起一把看看,又闻闻,再放回去,在每袋面前也不多停留也不说话,一路看到最后一袋调料,抓了一把却没着急放下,看了半天,驻足下来在袋子里翻了好几把又看又闻。最后看到那袋调料粉的时候,他却没抓起来,只是低头闻了闻。
    王江宁和韩平在一旁看着,看到他戴着白手套十分讲究的做派,王江宁心中的不屑更增一筹,故意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小声”给韩平说道:“啧啧,你看这大教授就是比咱们这些泥腿讲究,人家看东西还要戴白手套呢,齐科长,我看您这儿是灰有点大了,得找个熟手好好打扫打扫,不然弄脏了人家的手套可不好办啊。”
    韩平刚才吃了个瘪,这时候也嘿嘿嘿嘿地跟在一旁笑着,乐得看王江宁挤兑这“挖煤的”。倒是齐科长有些尴尬,不过还没等他说话,齐科长旁边一个小检验员先开口了:“我说王江宁,你别在这儿阴阳怪气的,梅教授是真正的专家,要不是我们齐科长亲自出马,未必请得来梅教授。你一个野路子侦探,就别在这儿班门弄斧了,这戴白手套,是咱们物证检验的专业配备,人家这叫专业,懂不懂啊你?”
    这小检验员嘴巴利索得很,一说话跟开机关枪一样,一阵抢白把王江宁突突得半天没回过神来。倒是梅教授似乎听到“野路子侦探”几个字突然来了些许兴趣,抬头第一次正眼瞧了王江宁一眼,接着拍了拍白手套,示意自己检查完了。
    齐科长看他一圈看完了,急忙凑上去问:“梅教授,怎么说,这些香料到底都是什么东西呢?这些东西有没有毒料?”
    “十三香。”梅教授看都没看齐科长,拍了拍白手套。
    “哎呀,我怎么这么笨啊,这不正好十三个袋子吗。”齐科长跺了跺脚。
    “十三香是啥东西?”韩平小声问着王江宁。
    “二五,十三香都不知道,就是十三种调料,有专门走街串巷卖磨成粉的成品,天底下的调料大多脱不了十三香的范畴,不过每种调料的量多量少,却能让口味天差地别,这李寡妇家的东西好吃,而且自己磨粉,肯定是有独门的配方比例。”王江宁却是听说过十三香这东西的,只不过没有完整见识过这十三种原料。
    “这么说,这些原料都没问题了?”齐科长接着问道。
    “那一袋粉不知道是什么成分,不确定。应该是这些香料磨的粉。其他十二种没有问题。有一种有问题。”梅教授说着打开手心,众人这才注意到他刚才拿了一颗香料出来。
    “这,这是八角?不对啊这角比八角多多了,十几个角。”齐科长拿起来仔细看着。
    王江宁也是知道八角的,俗称大料,可谓是最常见的一种调料,不过齐科长拿的这个却非常奇怪,绝大多数八角真的是只有八个角,偶尔有七个九个的也算正常,但是齐科长手上的这个却足足有十三个角。
    梅教授摘下了手套,扔到了垃圾桶里:“这叫莽草。和调料里常用的八角在植物学上是近亲,有毒。那袋八角里面,混有不少莽草,这很罕见。”
    “这东西很罕见?它毒性如何?”王江宁从齐科长手里接过莽草来,闻了闻,很香。
    “不是这东西罕见,是大量和八角混在一起作为香料很罕见。此物毒性很大,其枝叶根果均有毒,尤其以果壳果子毒性最大。对消化系统没有太大影响,而是直接伤害大脑和神经中枢。中毒症状轻者失眠头晕精神不振,重者类似癫痫或者似狂犬病,精神失常,严重可致死,而且多为慢性中毒,因为一次摄入的量不会太大,长期摄入才会造成严重后果。八角里面偶尔混有一两个莽草不会有太大问题,但是像这样,一袋子里面有将近一半都是莽草,这很罕见。”梅教授说着指了指那个调料袋。
    齐科长千恩万谢地感谢高个儿,王江宁和韩平迅速对视一眼,都知道这案子有突破口了。俩人也随口谢过高个儿,转身去找李寡妇。
    “这,这个不是大料吗?”李寡妇拿着王江宁递过来的莽草,吃惊地问道。
    “不是,有专家看过了,这个叫莽草,有毒,那些孩子的症状就是吃了这东西造成的慢性中毒,我估计其他中毒的人也不少,只不过中毒不深,没表现出来,孩子中毒反应大得多。你这些调料是从哪里进的货?”王江宁看着李寡妇问道。
    “我都是在福兴记进的调料,我就担心调料品质,所以只从福兴记进货。真的是调料出了问题?”李寡妇都快哭出来了。
    王江宁一听又犯起嘀咕来。这福兴记他也是听说过的,是南京城最大的一家调料行,只卖调料,他家的调料如果出了问题,那全南京城这是要出大乱子啊。
    王江宁当机立断,必须要立刻去福兴记查办,如果真是福兴记的调料出了问题,早一刻查处,早一刻防止更多人中毒。
    “韩平,你立刻去和上峰汇报这事儿,迅速去福兴记封店,我去找那个,那个煤炭教授,这莽草和八角长得太像了,还要靠他来分辨。我们立刻去福兴记封店。”
    “好,等一下在门口碰头。”韩平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提了提裤子小跑着上楼汇报去了。
    王江宁迅速折回检验科的实验室,那个煤炭教授果然没走,在和齐科长说着话。
    “梅教授,刚才多有冒犯,在下给您赔不是。我们立刻要去查封卖这个莽草的店铺,您能跟我们一起去吗?这莽草和八角长得太像了,还要让您费心帮着鉴定鉴定。”毕竟查案要紧,何况这个梅教授看起来还是真有些本事的,王江宁毫不犹豫地道歉认怂。
    梅教授也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又和齐科长打了个招呼,拿上风衣便随王江宁走了。
    俩人到了门口一看,韩平这次效率极高。一辆汽车八辆摩托都准备好了。韩平看到二人也没多废话,招呼梅教授坐了汽车,王江宁也准备跟着坐汽车去,被韩平一把拉住。
    “你和我骑摩托车。”韩平拽着王江宁说。
    “为啥啊?他能坐汽车我不能坐?我还要请教请教这莽草和八角怎么区别呢。”王江宁对韩平的举动非常不满。
    “哎呀,你没看到车里还有人啊?我上司丁大探长在里面坐着呢,你一当得儿跟我骑摩托车,我带你。”韩平悄悄指了指小汽车,王江宁这才注意到车里还坐了一个中年人。王江宁没辙只能坐韩平的摩托车去,一路上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半天。
    众人迅速赶到了福兴记。这是一间占了两个门面的大铺面,金色硕大的“福兴记”招牌彰显着这店面的身份。店铺掌柜看到这么多警察冲过来,吓坏了,和几个伙计一起点头哈腰地给众人赔不是。
    韩平一看周围的老百姓围过来不少,立刻站在店铺门口大声喊着:
    “警察办事,闲杂人等,莫要围观!都散了都散了!”他一开口,跟着来的几个扛着枪的义勇也一起驱赶老百姓。
    王江宁则率先冲进了店铺里面,看准掌柜的,问道:“掌柜的,你家有八角,也就是大料卖吧?在哪里,我们要看看,还有李氏汤包店的李寡妇是不是在你家进的货?”
    那掌柜的哪见过这阵仗,人都吓傻了,见有人问话,也没敢迟疑,立刻答道:“八角,有有有,李氏汤包店的李寡妇,是在我这儿进的货。张平,徐良,把店里的八角都搬过来,你们几个,去后面仓库把所有的八角都扛过来!”几个伙计急忙应了去搬东西。
    这时,梅教授和车上那个中年人才走过来,王江宁发现中年人没穿制服。
    “丁探长,梅教授,坐,坐。你,再搬两把椅子来。”韩平点头哈腰地招呼中年人和梅教授坐下,冲着掌柜又大呼小叫的。
    “不必了,小韩,先办事。”中年人挥了挥手表示不坐了,就站在这里等着店里的伙计搬东西来。
    “长官,这,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啊?你们这是要买调料?不用这么大阵仗啊,招呼一声我立马派人送过去就行。”那掌柜略微镇定了一点,小声对着王江宁说道。
    “掌柜的,我们现在怀疑你这里卖的八角里面掺杂有一种叫莽草的毒物,我们就是来查这事儿的。”王江宁看这局面已经尽在掌握,也就没瞒着这掌柜的。
    “莽草?不可能不可能,长官,福兴记进的货每样我都亲自验过,像莽草这种东西我们都是要严防死守的,若说是一袋子里面混进去个把个,那也正常,大量混进来,绝对不可能。”掌柜的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说话声音也理直气壮了起来。
    王江宁没有作声,看着两个伙计抬了一麻袋香料过来。
    “掌柜的,铺面上的八角都在这里了,库房里的他们在搬了,大概还有五袋。”一个伙计说道。
    “全都倒出来。”韩平说道。
    “倒出来,都倒出来。”掌柜的看两个伙计发愣,急忙说道。
    两个伙计再不敢迟疑,拎起麻袋边角,哗啦一下直接把一袋子八角倒在了铺面的石板地上。一股子浓郁无比的香气蔓延开来,呛得韩平直打喷嚏。
    梅教授走上前去,从包里又拿出一副崭新的白手套戴上,半蹲着开始检查这些八角。王江宁撇了撇嘴,敢情这煤炭教授出门,带的包里面装的都是手套啊?
    不多时,几个伙计从后面库房又搬了五个麻袋过来。梅教授也检查完了地上那一摊八角,站起身来拍了拍手。
    “都是八角。基本上没看到有莽草。逐个细查的话需要时间。”梅教授依然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还有这么多,要查到什么时候去?”韩平哭丧着脸指着那五个麻袋。
    “呆子,愚公移山听说过吗,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啊,这些东西虽然多,但是只要我们认认真真地挨个袋子查看,必然能有所获啊。我破案靠的就是这么用心。”王江宁倒是信心满满,他接着说道,“梅教授,你一个人查肯定来不及,要不你告诉我们如何区分八角和莽草,这还有五个麻袋,我们人多查得快点。”
    “如果要细致区分,差异点还是比较多的。你们如果想速查,就用最简单的方法,虽然很不严谨,但是对你们这些非专业人士来说也够了。”梅教授看都不看王江宁,自顾自地说道,“看角的数量,超过10个的可以认为可疑。不需要一个一个袋子地挨个查,你们可以把所有袋子里的八角全都平铺在地面上分成九宫区域,每个区域抓一两把看看就能知道莽草大概的比率。我们只是要查比率并不是检出所有莽草。这些东西里面混有个别莽草是正常的。这是科学的高效方法,比你的愚公移山快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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