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样子,傅心原是不会说了。
    “没料到这一代,一来便来了两个。原本我们定下的,是灵韵。可你来了。我独排众议,这个考验也是无奈为之,否则如何服众?”
    竟然是解释了。
    傅心原突然站起身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是运气,这血脉传承,最好的时机便是金丹中后期,修为低了承受不住,修为高了又不管用。你从外界因缘际会而来,又被我等发现,岂不是承天之幸?”
    傅灵佩笑笑,不说话。
    她心内仍是存疑,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在天凰血脉这事上,傅心原并没有和盘托出,尚有隐瞒,但所幸还能觉出他并无恶意,甚至可以说,对她他还是和善的。
    两人静静地站着,看了会湖塘。
    “家主……”
    “……”
    傅心原默了,眉头一皱道:“还有何事?”这解释了半日,他也烦了。
    “静疏叨扰半日,若是无事,这就……告退?”
    “走罢。”傅心原挥挥手,想了想又吩咐道:“这几日若是无事,便不要出门了,三日后,青荣自会来接应你去禁地接受传承。”
    “喏。”
    “回吧。”
    傅灵佩瞥了他一眼:“今日不逛了。”
    傅青荣头垂得更低了。
    一路无话。
    两人的脚程极快,远远地便看见翘檐小楼前,一个黑衣男子倚门而立,手中还抛着什么物件,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正是丁一。
    傅青荣知趣地后退,拱手道:“小的告退。”
    “去吧。”
    傅灵佩看也不看他,挥挥手,人便往前去了。
    还未到近前,脸便挂起了笑,明媚得像是春日的阳光:“今日——”你去哪啦?
    还未出口,眼前便有一物掷了过来,傅灵佩唬了一大跳,连忙接了过来,原本要出口的话就给忘了。
    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十分熟悉:“这……你解出来了?”她高兴地道,翻来覆去地看着,几乎爱不释手。
    原来这就是邀月遗宫里他们两人分得的禁制盒,当时没有解开,却不料这时丁一给了她一个惊喜。
    “是。”丁一神色淡淡的,仍然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眼中却还透出一些得意来。
    视线落到眼前人的身上,淡紫色浅浅地透出嗅衣,微风浮动中,偶尔露出的一截雪腻的肌肤像钩子似的,勾得人心里痒痒的。他声音凭空低了两度,哑哑的:“你今日,便穿了这个出去?”
    “怎么了?”傅灵佩放下盒子,低头看了看,遮得很好,没什么呀?
    “没什么。”丁一艰难地移开视线,盯着门上的一处雕花:“禁制我今日突得灵感,已经解开了。你不若把之前的拿出来,我一并帮你解了。之后再看有没有各自适用的。”
    “多谢。”傅灵佩从储物袋中取出压了箱底许多年之物,递了过去。指尖触及丁一,烫得惊人:“你怎么了?”
    丁一抿了抿唇,还未说话,便被一道声音阻了回去。
    “静疏,你在这啊,正好,我找你有事。”
    一身白衣的沈清畴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专注地望着她:“不知那通天丹你可完成了?”
    傅灵佩一愣。
    自七色莲子炼制出来以后,还未曾有机会单独交给沈清畴,不料他却挑了这个时机来要丹。
    她不由把视线落在了一旁的丁一身上,人却笑盈盈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玉瓶,递了过去:“幸不辱命,一颗极品,两颗上品,想必尽够了。”
    丁一脸色倏地刷白,紧紧地攥着盒子,因太过用力手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他冷冷地看着那言笑晏晏的两人,心内一股酸意不断地往上冒。
    沈清畴见此瞬间笑了起来:“静疏好丹术。”另一手接了过去,目光柔软得像是一泓秋水。
    傅灵佩收手。
    丁一却不见了。
    “告辞。”她急匆匆而去,连挥手都来不及,就跟着走了。
    沈清畴神色莫名地抚着玉瓶,嘴角却悄悄地弯了起来。
    傅灵佩一路跑,心内幽幽地泛出一丝急切来。
    黑色的衣角一晃而过,瞬间消失在弯折的长廊里,她喝道:“你站住!”
    “我们谈谈!”
    “谈什么?”丁一淡漠地看着她,重新走了回来,颀长的身材随着迫近给人带来极强的压力,脸上一点生气的模样都没了,像是一滩死水。
    恐慌瞬间揪住了傅灵佩的心,她喘了口气,指了指房门:“那里说。”
    “也好。”丁一玩味地笑笑。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傅灵佩的房间。
    她重新设下了阵盘,确定没有人能闯进来,才指着茶几道:“坐。”
    “不必了。”丁一环胸,人懒懒地倚在房门上:“就这样说吧。”
    “我……”傅灵佩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
    “通天丹……”还未出口,便被丁一阻了。他好笑地摇摇头:“难道你要告诉我,你这通天丹不是为他而炼?”
    “是为他炼的。”傅灵佩急道:“可话不是这么说……”
    “那你可以告诉我,你之前为什么不肯告诉沈清畴我俩的关系?”丁一思前想后还是不解。
    傅灵佩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她的沉默似乎激怒了丁一。
    他的神色瞬间冷酷了起来:“要我来告诉你,你那心底阴暗的秘密么?”
    他凑近她的耳边,声音轻轻的,带着残酷的意味,往日里好听的嗓音听起来却这么刺耳:“你不肯告诉他,是因为你希望他以为你单身。单身有什么好处呢?想来沈清畴对你这块肥肉还是极有意思的,你单身了才好与他接触嘛,是不是?你为了自己的目的,便还想与他虚与委蛇一番……”
    “啊,对了,虚与委蛇,我这个词用的对吗……”丁一咧了咧嘴角,笑意却达不到眼底:“或者也许会假戏真做?还是戏假情真?你为了自己的意图,便放下身段与你厌恶之人做戏,可真让我恶心。”
    他脸上一片冷酷。
    傅灵佩的眸中泛起一片雾气,愣愣地看着眼前之人,心内一片凉意——不知道是因为他说中了她心底最龌龊的想法,还是因为眼前之人对她的失望。
    “世间要达成目的的办法千千万,你却选择了最差的一条路。沈清畴是什么人?竟然重要到能由得你瞒着恋情,作践自己,也许将来还要把自己倒贴上去,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么?还是说,不论对我,还是对他,你都这么明里拒绝暗里勾搭?”
    语言里的恶意几乎凝成了实质,话一出口丁一便后悔了。
    他知道她并不是这样的人,但直冲上来的怒气,却让他忍不住刺探。
    傅灵佩垂头,不答了。
    丁一说中了她原本的打算。她虽然对沈清畴冷着厌恶着,却又想挖出真正导致傅家灭门的原因,于是瞒着他,想凭着单身钓着他,也或许将来还会……
    她想不下去了。
    此时才真正觉得自己的卑鄙和残忍,这些想法,她原本还未完全想透,却在这里被丁一洞悉了去,一下子戳破了。而之后的那些话里的痛意,她完全能明白,也知道他的言不由衷。
    丁一面容沉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傅灵佩心内苦涩难当。
    要怎么说?难道要告诉他,前世她与沈清畴是道侣,而这道侣却与族妹联手灭了她的家族?
    不说重生之事荒谬至极,便是相信了,又有多少男子可以接受自己的情人以前曾经属于旁人?
    她冒不起这个险。
    “对不起。”唇角被咬出了一个深深的牙印,傅灵佩整了整脸色,重新抬起头来:“这个想法,我放弃。至于其他,恕我不能说。”
    她的脸色带出一点祈求的倔强来。
    丁一颓然地闭上眼。
    半边侧脸看去,便似一块冷硬的石头,一点情绪都没了:“你应该更爱自己一点才对。”
    他幽幽地道。
    傅灵佩的泪突然控制不住地滴了下来。
    自她重生以来,身后便似有个恶鬼在一直催着她,促着她,让她一刻不停地向前奔跑。为了挽救家族倾覆,便是将来有一日要真正委身于沈清畴探得情报,她也会肯。
    却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要更爱自己。
    她所受到的所有教育,都是先有宗族,再谈其他。宗族面前,没有任何人的命运可以抵过。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会累,也会撑不住。
    此时此地,却有人突然告诉她,可以任性一点,可以不那么拼一点,心内压抑多年的躁郁像是被疏通了,一下子释放了出来,眼泪滴滴地止不住。
    丁一心内揪成一片,抬起手想要帮她拭去眼泪,却又迅速收了回去。
    他还在耿耿于怀,放不下,却又忍不住。
    “罢了。我不逼你。”他叹息道:“我们来看看这盒子里有什么。”
    傅灵佩揩了揩眼泪,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今日怎如此多愁善感?
    视线落在了那一字排开的六个盒子上。
    盒子并不大,她灵力一吐,精致的盖子便全部整齐地飞到了一旁。
    灵力微吐,去了禁制的盒盖轻易地便被揭了开来,整整齐齐地落在了一旁。
    “这是……”她迟疑道。
    竟然是六个嵌金玉瓶,一般大小,瓶身的雕花极为精致,整整齐齐的放在盒内,排成一排。
    傅灵佩顺手拿起了一瓶,触手温润,比那羊脂白玉还要细致,浑身刻着密密麻麻的阵符,她将瓶塞拔去,凑近鼻尖,一股隐隐的铁锈味传来。
    神识扫过,不由愣住了。
    ——这是血?
    “别动。”丁一突然阻止她,将瓶塞快速塞回了瓶口。
    “兽血?”傅灵佩翘了翘鼻子,疑惑道。她想起之前那个鲲鱼,已经被娇娇吞吃了一小半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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