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膀右臂?”
    李奇苦笑一声,自嘲道:“皇上,像我和秦桧这种叛臣贼子怎好意思说自己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如果皇上这是在暗讽我们,我会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讽刺。”
    “不,朕绝无讽刺之意。”赵楷摇摇头,“秦桧的话,他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有他在,可以帮朕处理非常多的棘手的问题,只可惜此人野心太大,而且容不下别人。”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才继续道:“如果你在的话,我们还可以联手压制他,让他不敢乱来,但是你若走了,郑逸毛舒他们皆非他的对手,到时朕也只有将他除了,可是这说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非常难了,秦桧这人太聪明了,他非常渴望权力,但是他同时又知道权力过大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于是他一直在努力经营他的势力,全国各大州县都有他的势力,而且他还获得不少百姓的支持,特别是那些儒生,朕要杀他一个人不难,但是一旦朕对他拿起了屠刀,必定会诛连甚广,滥杀无辜是在所难免的,恐怕到时国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这是朕最不想见到的,因为朕已经经历过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了,所以在你离开的前提下,他以这种方式离开,对朕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李奇轻轻转动着茶杯,“也就是说如果我单独离开,皇上就会立刻对秦桧拿起屠刀。”
    赵楷没有任何犹豫的点点头。
    虽然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也不是想杀谁就能杀的,特别是宰相级别的,如果宰相权力过大,朝中都是他的党羽,而且还有百姓的拥护,你一旦动屠刀,可能局势就会立刻失控,现在秦桧的羽翼还未丰满,如果李奇走了,那么秦桧的势力将会提升很多,等到了那时,赵楷再来对付秦桧,即便他是皇帝,恐怕也会束手束脚,所以一旦李奇走了,那么赵楷立刻会把秦桧给赶出朝野,因为他太了解秦桧了。
    “至于你的话。”
    赵楷继续说道:“这么说吧,如果是秦桧离开了,朕绝不会动你。”
    李奇受宠若惊道:“皇上这话听得有些虚伪啊!”
    “再虚伪也不及你。”赵楷笑骂一句,突然叹了口气,“你觉得我父皇如何?”
    太上皇?这厮不会跟我清算旧账吧。李奇愣了下,谨慎道:“太上皇这人是非常聪明,只是没有用对地方,或者说他根本不适合当皇帝,他更加适合当一个游山玩水的王爷,那样的话,至少他就可以随时去江南观看花岗石,而非将花岗石运到汴京来。”
    这言外之意,还是在批评宋徽宗。
    赵楷哪里不明白,笑了笑,“朕在即位前夕,曾与父皇交谈了整整一宿,在这一宿的谈话中,父皇可是屡屡提及到你,你可知道父皇是如何评价你的吗?”
    靠!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啊!李奇讪讪一笑,道:“其实说真的,我的确对不起太上皇,这我心里明白,但是,即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兀自会这么选择,毕竟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赵楷呵呵道:“这么说来,你是认定父皇一定是在说你的坏话?”
    “难道不是么?”
    李奇错愕的望着赵楷。
    赵楷摇摇头,叹道:“父皇告诉我,身为帝王,可以轻信,可以偏信,但是绝不能尽信,所以不管是蔡太师,还是王黼蔡攸梁师成童贯等辈,父皇也许偶尔轻信他们一言之词,但是从未尽信过他们,至始至终,他们都只不过是父皇手中的棋子,从未有过哪怕一刻,威胁到父皇的皇权,但是,父皇唯独尽信过一人,这个就是你,故此才有了当初那场政变。但是即便如此,父皇兀自告诉我,满朝文武,唯你可以尽信,没有保留的信任你,将会收获一个更强大的大宋。”
    李奇惊讶不已,“皇上你是在糊弄我的吧。”
    “都这时候了,朕还有必要糊弄你吗?”
    赵楷翻了翻白眼,又道:“不过父皇倒是没有说原因,但是朕还是相信了父皇的这一番话,因为父皇当初尽信你,虽然失去了皇位,但是正是他如此尽信你,我们才能击败金军不是吗?你的确与众不同,所以在朕得知你想去日本自立为王时,朕没有拿你动刀,而是找你开诚布公,直到现在,依旧如此,朕还是非常相信你。”
    李奇玩味的笑道:“不是因为战争在即,攘外必先安内吗?”
    赵楷愣了愣,苦笑道:“倒是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不是全部,其实你如果此时此刻还能回心转意,朕也可以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李奇愣了许久,随即低头苦笑一声,道:“皇上,你是了解我的,一旦我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抱歉。”
    赵楷略显激动道:“为什么,如今我们刚刚打败了金国,收复了河套,我们的大宋帝国才刚刚开始,未来十年大宋将会发展到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这里面你功不可没,你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要在这即将收获的时刻选择离开?这朕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李奇笑道:“皇上,功成身退,这只不过是骗小孩子的,功成是熊掌,身退是鱼,二者不可兼得,如果我要选择离开,就必须选择在功未成之前。是,我知道皇上非常信任我,这我非常感激,但这只是此刻的皇上,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三十年以后,谁敢保证那时候皇上还会尽信我?又有谁能保证那时候我还会对皇上尽忠?
    没有谁能够保证。
    如果我只是一个人,也许我会选择留下,但不是,我还有我的家人,你知道的,在我心中,大宋和我的家人一直都是最重要的,我把十年光阴给了大宋,在这期间,我错过了很多,我没有看到正熙第一次说话,也没有看到正熙第一次走路,我的女儿甚至因为有我这个爹爹而变得十分孤僻,这是我欠他们的,所以我必须得补偿他们。
    也许在很多人看来,我的变法非常成功,但是他们却不知道,我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绝大部分的士大夫大家族都恨我入骨,只是如今我大权在握,他们敢怒不敢声,只能乖乖就范,但是我始终会死的,一旦我死了,或者说我没有大权在握,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后人,因为是我的变法让他们失去了最宝贵的权力,是新法将他们身上的利益转移到了百姓身上,是新法罢黜了独尊儒术。
    为什么秦桧能够在极短时间内获得不少士大夫的支持,不是因为秦桧有多么厉害,而是他们太恨我了,只是暂时没有表现出来,一旦爆发出来,后果连我都无法想象,皇上你也知道,这些士大夫家族都有着非常雄厚实力,他们是有着很深的底蕴,有些家族甚至是从汉朝遗留下来的,这是我无法拥有的。
    而且,自古以来,但凡变法者,成功的不少,但是往往法是存留了下来,而人多半都没有好下场。
    记得上次谈话时,皇上你曾问过我,我是什么时候打算去日本的,我当时没有说,不过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自从太上皇采纳我的新法后,我就已经开始在为离开做打算了,只不过当时还没有选定日本,为什么我的新法会这么成功,那就是因为我没有顾忌,我不怕那些大家族找我算账,反正我也没有打算长留于此,所以尽可能的把他们心中的仇恨引到我身上来,让他们觉得这一切都是我弄出来的,与皇上或者是太上皇无关。”
    说到这里,他呵呵一笑道:“皇上应该非常了解我,我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居安思危,我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亲人遭遇危险,我也绝不会将自己亲人的安慰交给别人或者上天去决定,虽然我不敢保证我死后,我的亲人就能代代平安,但是以我的性格,我一定会帮他们尽可能的做到这一点,而最安全的做法就是——。”
    赵楷抢先道:“就是自己当皇帝。”
    李奇点点头道:“不错,不管皇上你信不信也好,其实我个人对皇帝是非常抵触的,一旦让我扛起这份责任,那我就很难卸下来,我每天都会过的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也许四十岁的我将会老得跟七十岁一样,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希望的是安安全全,自由自在,享受每一天的清晨与家人一块吃早餐的时刻,直到去世,而不是天还没亮就得上街买两个馒头,然后急忙忙的赶去皇宫上朝,但是皇帝的好处,就是命运是握住自己的手里。
    另外,就算我留在大宋,所做的也只不过是锦上添花,我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新法已经成熟,并且已经到了瓶颈期,但是想要突破这个瓶颈,不在于我能做什么,而是在于皇上和百姓。”
    赵楷眯着眼道:“此话怎说?”
    李奇呵呵道:“皇上是聪明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不管是军事上,还是经济制度上,新法都已经到达了临界点,自古以来,没有谁的变法能够突破这个临界点,因为这个临界点就是皇权,如果新法继续下去的话,就会危及到皇权,秦桧这人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既然他已经打算覆灭新法,那么他就有七成的把握做到这一点,他的凭的是什么,凭的就是他也看出来了继续推动新法,必将伤害皇权,我不知道皇上你会怎么想,但是他肯定料想皇上为保皇权,一定会采取措施来防止这一点,那么就给他可趁之机,重回独尊儒术绝非不可能的,如果秦桧留下来,我相信他可以废除新法。
    所以,皇上你说你现在非常相信我,但是我一旦留下来,必定还是会推动新法,那么我将会代表新法挑战皇权,除非皇上妥协,否则的话,我们二人只有一人可以站在朝堂上,我不觉得我一定会输,但是一旦到了那时候,我们两个若是争斗起来,受苦的始终是百姓,这将会远远超过王安石和司马光之争给百姓带来的危害,所以我选择离开。”
    赵楷沉默了许久,这一点他如何看不到,道:“其实朕也看出来了,最近三年来,你的新法就已经走在悬崖边上了,你的每一次上奏都能让其他大臣惊出一身冷汗来,但是你始终没有过界,否则的话,朕也不知道该如何办,现在同样也是如此,朕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究竟朕应该怎么做?”
    李奇笑道:“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
    赵楷略感有些诧异。
    李奇点点头道:“皇上认为我之所以点到即止,仅仅是担忧触犯皇权吗?”
    赵楷道:“难道不是吗?”
    “是,但不全是,这只是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但是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我方才不是说了吗,除了皇上你以外,就是百姓了,以现在我们大宋百姓的素养,根本就不足以满足继续全面推动新法的要求。”李奇摇摇头,长叹一声,道:“其实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思考了许久,但是我在变法的过程中放,发现再高明的法,那也得人去执行,还是那句话,不是贵的东西就是最好的,最合适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人的执行力没有达到要求,法再好,也没有用。
    如果一个国家是一棵大树的话,树叶再茂盛,那也不能说明什么,根基稳才是关键,而国家的根基就是百姓,一个真正强大的国家,不是它的武力有多么强盛,也不是它的国库有多么的富裕,而是每一个百姓所具备的素养,一个国家百姓素养的高低,才是判断这个国家强盛与否的唯一标准。
    众所周知我的变法核心是民富则国富,其实还有半句,就是民强则国强,皇帝再强,枢密使再强,宰相再强,那都不过是海市蜃楼,很有可能在一夕之间崩塌下来,唯有百姓强,这个国家才能做到真正的战无不胜。然而,如今新法的一部分内容已经是皇上你能容忍的极限了,还有一部分也到了百姓能够理解的极限了,如果百姓都无法去执行新法了,这反而会让整个国家陷入瘫痪,任何事都不能急于求成,我们走的太快,百姓就会掉队的,这只会适得其反。”
    赵楷思忖半响,道:“那朕应该如何做?”
    李奇道:“很简单,对症下药即可,提高我大宋每一个百姓的素养,让他们学会思考,小到自己的未来,大到国家的未来,其实我不反对儒教,特别是其中的礼仁孝廉耻,这是一个良民具备的基本素养,我反对的是愚忠愚孝愚仁,总结起来就是愚民,愚民不是指读书的多少,而是指他们的思想,他们不会思考,往往听风就是雨,这样的百姓会让任何变法都变得极为脆弱,不管新法有多么的好。现在就是如此,只要我们给秦桧一点点空间,他就可能覆灭新法,这就是因为百姓还不够强大,还不会思考对与错。
    只有当百姓真正强大起来,新法自然会跟随他们强大且丰富的思想而继续前进,这其实不需要皇上去费脑筋的,只是需要时间的沉淀,顺其自然就行了,当然,皇上如果扼杀这一点,压制百姓的成长,维护自己的皇权,那样的话,大宋就是在倒退,无法取得进步,所以我现在能为大宋做的实在是太少了,我们只有一步步慢慢提高百姓素养,等待他们的强大,这才是正道。”
    这一回赵楷沉默了更久,随即笑道:“朕还以为你会想尽一切办法还让朕对新法做出让步。”
    李奇摇摇头道:“我这人比较实事求是,现在皇上放弃过多的权力,百姓根本无法享受的到,只会让一些用心不轨之人有可乘之机,等到百姓真正强大起来,皇上自然会做出让步,因为百姓在进步,但这需要时间。”
    赵楷点点头,举起茶杯来,笑道:“不管怎么说,你这一番话让朕受益匪浅,朕应该敬你这一杯。”
    李奇举起杯来,笑呵呵道:“我还以为皇上会给一点赏钱了。”
    二人哈哈一笑,然后一饮而尽。
    放下茶杯后,赵楷笑道:“看来不管朕怎么说,你都是铁了心的要离开。”
    李奇点点头。
    “那好吧。”
    赵楷轻轻一笑,道:“朕答应采取你提议的联邦体制,成立大宋联邦,日本将成为我大宋第一个联邦成员国,也希望这一套制度能够帮助朕打开西域的大门。”
    言下之意,联邦体制将会成为大宋扩张的首要政策。
    而这个体制也是赵楷能够与李奇坐在这里喝茶的原因,因为赵楷也知道,日本孤悬海外,即便打下来了,除非杀光日本人,否则很难统管,过不了多久,日本可能又独立了,这处理起来非常麻烦,他也不愿意为了一个小小岛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这金国都还没有灭了,这个联邦体制也许能够很好的解决这个麻烦,最为重要的是,赵楷希望能够将这联邦体制应用于一些离中土较远的国家,比如中亚欧洲。
    李奇去日本对于大宋而言,更多的意义其实是一种试验,看看这种体制是否可行,也是一种摸索,在这种摸索的过程中不断的完善,他日用到别的国家就得心应手了。
    李奇道:“皇上圣明,联邦制绝对能够让大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因为联邦制能够让大宋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实力增长,特别是对于小国家而言,他们会非常向往成为中原大国的联邦成员,因为如此一来,他们不会再怕受到欺负,而且他们拥有大国一样的话语权,对于大宋而言,不断的吸纳成员国,大宋将会越发强大,如此慢慢发展,像拜占庭那些大国就会慢慢被削弱,从而被大宋联邦分割吸纳。
    武力征服世界,那只是一时,版图再大,若是不能有效控制,还不如不要,否则反而会令大宋首尾难顾,他们迟早还是会独立的,因为民族的力量是深不见底的,海纳百川,用经济文化制度去实现统一,这才是王道,对于我大宋的同化能力,我一直都是深信不疑。”
    “话先别说的这么好听。”
    赵楷笑了笑,道:“朕听说你在日本搞什么蓝色运动,内容就是提倡什么打倒地主富商贵族,农民翻身做主,朕没有说错吧?”
    李奇点了点头。
    “这与我大宋的制度是截然相反的。”
    “这我也知道。”
    李奇叹了口气,道:“但是我也没有办法,我是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入驻日本,我必须先得获得日本百姓得支持,而且,如果日本贵族权力太大,同样也会威胁我,所以我才这么做,一来可以获得民心,二来可以彻底铲除一切威胁。但是皇上请放心,这只是刚刚开始,到时肯定会有所改变,我在虾夷岛施行的就是我大宋的制度,所以一旦日本内政稳定下来,我就会进行下一步变革,我是商人出身,自然是以商为先。而且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宋着想。”
    赵楷诧异道:“此话怎说?”
    李奇道:“难道皇上忘记了货币战略吗,日本的金银是大宋未来最需要的货币,而我估算着未来几年日本的粮食产量无法满足百姓的需求,而且缺口会越来越大,这是制度使然,我也没有拌饭阻止,但是这也就给了我理由,用日本的金银换取大宋的粮食,满足彼此双方的需要。”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意思在。”赵楷轻轻点了下头,道:“朕的要求很简单,就是不能将蓝色运动蔓延到大宋来,否则的话,这会对朕造成非常大的麻烦。”
    李奇点点头道:“这皇上请放心,在内政没有完全巩固下来,我会采取闭关锁国的政策,不过在闭关锁国期间,我们可以通过虾夷岛进行来往。”
    赵楷嗯了一声,又道:“但是朕不能等太久,你必须得尽快解决日本国内的问题,早日回归我大宋制度,成为我大宋联邦的成员国。”
    这个问题李奇倒是不敢保证,他又不是神,只道:“尽力而为吧。”
    赵楷自然也知道其中还是有些难度的,又道:“还有就是金国,一山不容二虎,金国始终是朕的心腹大患,朕希望你在日本同样也能够帮助朕消灭金国,这也是你当初向朕许下的承诺,朕希望你也能履行你的诺言。”
    李奇笑道:“这是当然,完颜政权一日不倒,我在日本也会睡不安稳,不过皇上,日本人穷地小,所以出征的军费必须得大宋完全支付。”
    “没问题。”
    赵楷笑了笑,其实日本能有多大的能力?关键还是李奇,因为完颜氏都怕李奇,这是克星,所以只要李奇出兵了,那就算是帮了大宋大忙,不在乎多少,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道:“朕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
    砰!
    “我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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