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哥哥没脸来见你。”杜大舅抓下乱篷篷的头发,自从那日回去后,娘天天闹,逮着人就骂妹子,说她不孝,自己的婆娘也跟着起哄,那蒋屠夫带人闯进门,让娘将之前给的一百两银子交出来,娘哪里肯依,到嘴的肥肉万没有吐出来的道理。
    蒋屠夫带人将她的房间好一顿搜,终于在炕灰中扒出那包银子,急得娘上前去夺,被人推倒在地,当下便爬不起来,等郎中到时,直言中风瘫痪,没得治了,现在还瘫在炕上起不了身。
    可恨那蒋屠夫还将葫芦抢走,说是抵债让她做妾,他拦也拦不住,那倒霉婆娘还不让拦,说葫芦去蒋家会享福,他当时想着蒋家富裕,女儿当妾也不会太差。
    哪知天有不测风云,那蒋屠夫竟好好的暴毙家中,蒋母请来高僧做法,高僧说蒋家进了丧门星,败了风水,毁了命脉,蒋母当下就将葫芦拿住,说要将她沉塘。
    后来还是他人劝说,单凭命理之说便夺人性命于法不容,反正她不过是个妾室,不如将她发卖,还能得些银钱,等他闻讯赶到时,葫芦已被人牙子带走,所幸因她貌丑,那人牙子一时半会还没出手。
    因主家发话,要将她卖远,杜大舅央求半天,好不容易才让人牙子松口,倒是开了个天价,要一百两才能将人给他。
    这可把他愁坏了,全家也拿不出来十两银子,加上杜老太这几天吃药看病,更是捉襟见肘,想来想去,还是拉下脸来求妹子,早早就到了,犹豫半天都不敢叫门。
    杜氏听他一番说,是又气又恨,就蒋家那样的人家,先前他们还想将莲笙嫁进去,可想着如今娘瘫在炕上,葫芦在人牙子手里,又狠不下心来,都是血脉相连的人,可让她还将他们当成亲人又办不到。
    想了半晌,“哥,葫芦这事,我想办法,只一条,从今往后,你们不用再来寻我了,对于娘家,我自认是仁至义尽。”
    “大花……妹子……”杜大舅木然地睁大眼,喃喃道,“毕竟是骨肉亲人,你……狠心如此。”
    “不是我狠心,哥,你扪心自问,你们有把我当亲人吧。”杜氏说着,眼泪都要流出来,“罢了,你先回去吧,我跟大丫他爹想办法。”
    杜大舅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再说话,只顾唉声叹气,无奈地回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叮嘱她要筹好银子,只把杜氏听得心如死灰,他就不问下,自家如何能拿出那一百两银子?
    罢了,只此一回吧,往后再不管了!
    回到屋内,翻箱倒柜地一通找,只凑出不到五十两银子,看着那装聘礼的大箱子,叹口气,一狠心,将炕底下的一个小匣子拿出来,小心地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块玉玦,翠润欲滴,她细细地用掌手摩着,又将它放回。
    公爹死前再三交待,此物不能现于人前,只能洪家一代代地传下去,她正思索着,见大女儿走进来,手里捏着一张银票。
    莲笙刚在屋里就听见杜氏兄妹的话,一百两银子对于洪家来说肯定是天大的数目,只风哥哥交给她的匣子里最少都是千两的银票,正想着如何去换,便见外面一纸团掷在窗台,打开一看,正好是一张百两银票。
    她趴在窗口张望,并未见任何人影,心下喜嗔,他倒是安插了不少耳目在自家周围,一点风吹草动便尽收于耳。
    杜氏见女儿将银票递过来,百感交加,既欣喜女儿的懂事,又怨恨娘家的无情,半晌,伸手接过来,揣进怀里,“大丫头,这事娘记下了。”
    想着女儿居然能轻易拿出银票,必是女婿私下给的悌己。
    越发觉得臊得慌,竟不敢直视女儿的双眼。
    “娘,舅家再有不是,我们不能让人挑理,就当是花钱买太平吧。”莲笙开口劝道,钱财都是小事,真由那人牙子将葫芦卖掉,只怕日后让人抹黑的还是自家,再说那杜老太如今瘫了,就不能再作恶。
    杜氏抽空回了一趟娘家,亲眼见葫芦回来,给亲娘留了些银子便返家,也不理那郭氏尖酸的话,对于娘家已是彻底失望,只淡淡看着自己的哥哥,气得杜大舅将郭氏好一顿揍,直言如是再闹,干脆休弃回家,吓得郭氏噤了声,才算是消停。
    小院内莲笙含笑地看着身边的男子,坐在桃树的秋千下,男子大手轻轻地推着,青丝在缠在男子的手臂上,两人相视一笑。
    清风徐来,池塘中的嫩莲蓬一个个的似碧玉小盏般转动,男子飞身起开,采下几株,折身回来,细细地剥除莲衣,将里面白玉般的嫩莲子抽芯后,亲喂给她。
    粉嫩的小嘴扫过男子的手指,引来一阵悸动,他紧紧地从后背拥着她。
    “莲儿,我许你十里红妆,现于天下,可好?”
    她静静地看着他,妙目中情意脉脉。
    “好。”
    第29章 鸿运
    翌日,京都一个消息如惊雷般炸响,所有的世家贵族们都知道,他们夏月王朝的千年铁树摄政王要娶妻,女方是广康伯的长女。
    世家大臣们纷纷打听,这广康伯是何方神圣,京中何时冒出这样一门勋贵,他们竟是从未听闻,居然如此幸运,能与摄政王结成姻亲。
    不知他是养出何样的女儿,竟能入得了王爷的凤眼!
    待有心人打探出来后,洪家祖上三代都让人扒了个光,没想到竟是一平头百姓,不过是生女有功,被封为广康伯。
    深宅大院里的世家闺秀们绞烂了帕子,摔碎了杯子,哪里冒出的破落户,居然半路杀出来采青,生生将那荣贵的摄政王妃的头衔摘去。
    也不怪她们诸多怨恨,孰不知,当今天子年幼,这些千娇万宠养大的女子们是彻底绝了入宫为妃的念头,可自小习得的诸般才艺,又让她们无比渴望那人上人的生活。
    若论整个夏月王朝身份最尊贵的未婚男子,非摄政王爷莫属,不知有多少双痴盼的眼盯着那一直空置的王府后院。
    便是摄政王再冷情,对女子如何不加辞色,可耐不住身份高贵,且年轻玉树,风仪如修竹,世家小姐们无不盼望着哪天能得他的垂怜,迎她们入主王府,别看这些贵女们面上不显,心里都暗地底都较着劲呢。
    一时间,各府中摔烂的瓷器不知多少,只把京中的官窑匠人们忙了大半个月,世家各府里补订的杯碟比以往一年都多。
    可霍风何许人也,怎么可能任人随意诋毁,便是那洪家的出身,也无人敢大声提及,只能把别人羡慕得干瞪眼,半个屁也不敢放一个。
    朝堂之事于市井中人而言,不过是烟花水月,高山云雾,太过遥不可及,便是听见那么三言两语,谁也不会太过在意,仅当是饭后的谈资,杜氏在街市中听闻此事,那好事的婆子说得口沫横飞,直感慨自己为何没有生女儿。
    她笑笑,便是你生女儿又如何,就你那尖酸刻薄的样子,人家王爷也看不上,不过这话她可不会说出口,凭空得罪人,旁边的妇人们艳羡地说起,如生个这样的女儿,恁人生十个儿子都不换。
    生女儿当然好,这话她服,也就跟着点头,附合着与众人一起感慨两句。
    待晚间听见大女儿挑明女婿的身份,以及他们家就是那传言中的广康伯,老两口呆若木鸡般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摄政王……”洪老爹叫起来,他在西市卖豆腐时也听得那一言半语的,都道那广康伯会养女儿,竟攀上摄政王,这摄政王对他们平头百姓来讲,可是比天子更威严的存在,谁人不知整个夏月王朝,现在都是他说了算。
    他晃悠悠地甩下头,只觉得乱轰轰一片,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去点烟杆,可手抖半天,差点把烟筒都烧起来。
    急得他赶紧甩掉烟筒,拼命地吹气,才将它熄灭。
    “这……大丫头,你不是在耍你爹娘吧。”杜氏咽下口水,早就想着女婿应是出身不错,也只当是大户人家的庶子什么的,要不然怎么会一人住在外面,万不想到如此的位高权重,这简直如做梦般。
    莲笙一笑,看向同样呆愣的常乐,“伯府早就修整好,明日就可搬进去了。”
    “真的……竟是真的……摄政王……”洪老爹讷讷道。
    那他不就是那什么广康伯,哎呀,伯爷,天哪,他不敢置信地再问女儿一遍,听见女儿再一次确认后,他紧张得手都不知往哪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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