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清绝却已不拿双眼看王旁系了,而是专心地凝望着手中的数片花瓣。
    王旁系的心如同被冰水浇过一般,冷嗖嗖的。
    她不敢再呆下去,努力忍着快掉下来的眼泪,快步离去。
    王诗澄抿抿唇,不退反进,来到祁清绝跟前。
    “你是在为凌泷出气?”
    她径直问。
    祁清绝原本对她的靠近并无太大反应,却在她提到“凌泷”二字时,身体微震,这才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本王做事,还得有个理由?”
    王诗澄似乎真的被这事给影响到了情绪,竟是没有退缩,反而颇为倔强地站在那里,继续道:“阿绝,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祁清绝面色微沉,倏地起身,冷声道:“王小姐有空在这指责本王,不如多教教弟妹礼仪。失仪在先,还要争个对错?到底谁变了,还真不知道!”
    说完,他看向王诗澄的目光中透露出几分没有掩饰的厌恶。
    王诗澄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再看时,男子那双深邃的凤眸内依是旧带着嫌弃的神色。
    她张嘴欲言,后者却已不假辞色地离开。
    原本心情就极度不好,却正碰上王诗澄无理取闹,祁清绝对她的最后一丝好感荡然无存。
    是的,就是无理取闹。
    今日别苑里发生的事当他是聋子瞎子吗?王旁系不对在先,当他不知吗?
    反倒因着别人的错,来与他讲道理,质问他。真是莫名其妙!
    王诗澄脸色有些苍白,身子轻轻摇了几摇,好半晌才稳了住。
    那个女孩子,竟然是提都不能提吗?
    祁清绝往菊林深处走时,却恰巧,正面碰上了凤凌泷。
    毕竟,别苑几处赏花点就那么大,湖畔的空间就更小了。碰见,也是正常的事。
    只是两人都是一怔。
    祁清绝神色微动,避开了脸,快步折向另一个方向。
    虽然是远离她,但少年人眼里的神色却完全与看王诗澄的厌恶不同。
    没有什么讨厌等不喜的情绪,有的,只是复杂。
    即便她做了那么惹他生怒的事,即便她可能对他充满了算计,祁清绝最终无奈地发现,他会恨,会气,却始终无法厌和恶。
    凤凌泷一咬牙,终是叫了一声:“王爷!”
    她快步跟了上去。
    祁清绝的身形一顿,转而走得更快。
    凤凌泷知道自己是追不上了,而且追上后,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索性住了步子,出神地看着他远去的地方。
    竟然看到她就躲,有这么夸张吗?
    别苑内的赏菊宴在午时达到了高|潮。
    贤妃娘娘摆出了流水席面,宴席上尽是宫里的御医们精心制作的菊花类食品,如菊花糕,菊粥,菊饼等,五花八门,味道各异。
    凤凌泷陪着柳氏与严依依用了菊花宴后,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向贤妃娘娘告辞。
    贤妃看了眼身后不停给她打眼色的儿子祁昭明,又看向凤凌泷,唇角弯起一抹友善的弧度,道:“静园的事本宫已经知道了,小事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凤凌泷久浸人情自然是看得出贤妃对她态度是真心友善,而不似德妃那般的伪笑。
    她能如此肯定,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几面之缘。
    凤姝曾在宫里住过那么久,虽然宅得很,但凤凌泷还是能从她的回忆中调出一些细节判断。
    所以,她对贤妃也是相当客气。
    贤妃笑吟吟地说道:“凌泷,今儿叫你来,其实是想让你宴后陪本宫散散心的。既然你身子不适,那早些回去歇息。待你有空,来宫里陪陪本宫。”
    四周围的声音静了一瞬。
    不少贵妇千金都满眼讶异地看向贤妃,又看看凤凌泷。
    这个女孩子,竟这般得贤妃喜爱吗?
    凤凌泷赶紧致谢道:“娘娘厚爱,臣女得了空,必然去宫里拜见娘娘。”
    她与贤妃并没有交集,如果非要有,那就是祁昭明
    贤妃点点头,这才允了她们离开。
    马车内,凤凌泷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对,枕着车壁,若有所思。
    柳氏见识了凤凌泷雄厚的人际圈力量,现在待她如同神一般,当即便命令严依依闭嘴,两人谁也不说话,留给凤凌泷一片安静的空间。
    直到了严府后,柳氏才关切地叮嘱凤凌泷去休息,还要请大夫来给她看看。
    凤凌泷是心病,自己本身又是大夫,便婉拒了。
    待得柳氏母女离开后,她便站到廊下,长吁短叹了一阵。
    红绫与绡透并不知道定王的事便上前劝她:”小姐,不要把彭小姐的事放在心上。“
    凤凌泷笑了笑。
    那件事,她早忘了。
    想了想,她说道:“我出去一趟。”
    她有些漫无目的地走在夏都的街头,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随意走着。
    直至,抬头看见定王府乌黑的门匾时,凤凌泷才苦笑了一声。
    罢了,心之所向而已。
    她原本还在想着祁清绝有没有回来,却正好看见那辆黑色马车平缓地驶来,堪堪停在王府侧门前。
    门口的两名小厮飞快地打开侧门,准备让马车进去,也只有王爷的马车能直接进府了。
    高骑在马上的石手正准备指引车夫驱车进府,一转头时,却看到了官道对面的凤凌泷。
    女孩子着墨色长裙,上等的衣料将她软缎般的身姿勾勒出了线条美。只是,她一个人站在那里,脸色泛白,倒显得越发孤弱伶仃了。如同一阵风来便能将她吹走似的。
    石手的心不由一震。
    他印象中的凤凌泷是美丽、大方、沉稳又充满智慧,带着一丝狡黠的,还从没见过这样有些孤寂、单薄的她。
    他不知道王爷和凌泷小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却明显地感觉到今天王爷的不对劲。
    他自是不敢多问的。而祁清绝,更是不可能对他说些什么。
    那个少年啊,他一向沉默得很。
    迟疑了下,他还是打马行到马车车窗旁,弯腰对里面静坐翻书的祁清绝说道:“王爷,你看那边……”
    说着,他示意赶车的车夫拉偏马头,好让从车窗的角度能够看到凤凌泷。
    祁清绝并不是在真的在看书,所以此刻也心不在焉地抬头,朝石手手指的方向看了眼,顿时,神情微变。
    凤凌泷猝不及防之下,也与他目光相对。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都没有说话。
    祁清绝的目光深沉如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凤凌泷心里急跳了几声。
    她想到,自己在静园内说过的那些话,确实容易让人误会。可是,他也要听她解释一下,是不是?
    虽然她觉得,解释有些无力……
    石手见祁清绝凝望了半晌,一向熟悉王爷的他知道,王爷心中或许有些犹豫。
    他便轻轻提醒道:“爷,属下去请凌泷小姐进府吧,这秋风乍寒,吹久了会生病的。”
    祁清绝眉头蹙了蹙蹙。
    随后,他声线低沉地问:“那边的人,来了?”
    石手自是知道他指的是谁。
    那边的人,便是老王爷和老王妃派来调查凌泷小姐的人。
    他点了点头。
    祁清绝再次看了凤凌泷一眼,修长如玉的左手轻轻拉下了车帘,阻隔住了视线,淡淡道:“回吧。”
    帘幕同时也挡住了他的脸,让石手看不清他的神色,光从声音中判断不出什么情绪。
    他虽然觉得不太妥当,可到底主子的命令第一,便点了点头,吩咐车夫:“进去。”
    他想着,要不要去和凌泷小姐说句话时,祁清绝清淡的声音自车厢里传出:“都跟上。”
    石手吓一跳,忙抓紧马鞭绳,拍马跟上马车,心想,王爷的感官也太敏锐了!罢了,他还是不插手了吧,免得最后里外不是人。
    凤凌泷被风吹得微微干裂的唇动了一动,最终眼睁睁看着马车进府。
    没有人再多看她一眼。
    她站在那里,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头隐隐作痛,她伸手抚额,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
    从来都知道,她现在的身份并不适合发展感情,可自己却不听,任由着二人陷进去。
    现在好了,以他的身份地位,必然以为自己攀权附贵了。而她,无法解释得清。
    在原地站了良久,凤凌泷的脑海依旧是凌乱的。
    凤姝的回忆,那些过往,还有她穿越到福陵县代替了凤姝之后所受遇到的那些迫害,交织着,旋转着。
    他的温暖,他的关切,以及他现在的冷漠,反复浮现着。
    她终是忍不住一颗眼泪从眼角滑落。
    随之而来的,是断了线的珍珠。
    怪不得他,怪不得任何人,要怪,只能怪她这一世的命和她没能坚持住的底线。
    就让这眼泪做个终结吧。
    自取其辱,不是她所愿意的。
    凤凌泷抬袖,拭去了脸上的泪痕,沉默着,转身走行空旷幽寂的巷子,直到身影消失在青石板道上。
    在她离开后的不久,一道黑影顺着她走的路径出现在王府对面的街角。
    铁腿的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刚才女子流泪的事,他看得清楚,而王爷的态度,他更看得明白。
    他在青石板道上徘徊着,思索着,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铁腿抬头看着定王府巍峨的建筑,最终轻轻苦笑了下。
    他在想些什么呢?
    王爷是谁?那可是大夏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定王。
    这样的人,怎么会有真爱呢?
    很明显,王爷喜新厌旧了,凌泷小姐上门来找,可惜王爷并没有回心转意。
    既如此,他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乖乖回王爷身边去吧。
    想完,他便直接穿过官道,进了定王府。
    石手听说了铁腿回来的事,吃了一惊,看了眼阅微阁内靠在藤椅上闭目养神的祁清绝,轻声对传话的小厮道:“让他过来。”
    眼见着王爷并没阻止,小厮飞快地去了。
    不多时,铁腿便来到阅微阅,上前给祁清绝行礼。
    “你怎么回来了?”石手有些怨怪地望着他,眼里满是不赞同。
    铁腿也很无辜,但又不敢说自己猜透了王爷的心思,便说:“凌泷小姐哭着跑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回来说一声。”
    “哭着跑走了?”石手这会儿是真的吃惊了。
    他忙看向祁清绝。
    祁清绝的眼睫快速动了几动,那双幽清的双眼豁然睁开,看向铁腿,情绪变得有些暴躁,说道:“本王要你回来干什么用的?你给本王滚回江州,别让我再看到你!”
    铁腿一呆。
    他说错什么了吗?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快就要把他打发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不要啊!大夏都的繁华他还没看够啊!
    他不敢与祁清绝对视,便将求救的眼光投向石手。
    江湖救急啊,大哥!
    石手轻咳了一声,说道:”王爷,这小子是不中用。“
    铁腿瞪大眼。
    我特么是让你帮我,你倒损我来着。
    好在,石手用的是先抑后扬的方法,随后说道:”不过京城中目前还有些事需要他帮忙,先让他留一阵子吧。“
    祁清绝哼一声,没有说话。
    铁腿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石手给他使眼色,让他赶紧退下。
    祁清绝发泄过了,爬了起来,负着双手,在园子里来回踱步,神情有些阴沉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纵是石手,也不敢再靠近,说些什么。
    凤凌泷这边,回到严府时已经恢复若无其事的模样了。
    她脱去女装,换了一身男子惯穿的黑色衣衫,再次出门。
    这一回,她去的是凌风阁旗下各大店铺,包括梧桐栖和水阁,认真查看生意。
    自赵贵妃被贬又打至冷这中后,赵家的生意急转而下,大多好处都被凌风阁强势得去。宁家和王家原本就不以商业发家,所以大夏的帝国中,凌风阁一跃而上,成为与赵、王、宁三家并列的先行者。当然,排除了那个神秘的组地下组织。
    现在的她,有了与单一世家一较高低的实力,无论是底蕴还是商业又或者是军事力量。
    靠她自己当然是做不到的,多亏了外公留给她的梅花军和私产。这些,可是集结了凤家多年的心血。凤家本就是世家之首,这些力量拿出来,再加上凤凌泷自己的经营,站稳脚步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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