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都对,这是我刚才要对你说的话。聪明的友姑,我就知道,前两日,你是害怕得乱了心智,才会急促地催着我离开。”郑明俨惊喜不已:“那我们就不走了。”
    董友姑推开他,坐下,认真地说:“明俨,不能太兴奋。以后我们在郑府的日子可要处处警惕了。本想着如世袭所说,惹不起可躲得起,但你多次向爹请求另立新居,表示无意于郑家大业,可大娘还不肯放过你。只能说是惹不起也躲不起。既然躲不起,那就直面枪林弹雨吧。火来水灭,水来土掩,一计还一计。躲避不是办法。”
    秦雨青笑了:看来不用我费心劝他们了。
    董友姑坐过来:“雨青姐姐,我说了这么多志气的话,你却一言不发,是否怪我言而无信?”
    秦雨青挽着她的肩:“我呢,早就想阻止你和明俨离开。只是想到先要让你的心绪宁静,再跟你说。可没想到,你自己想通了,这样不更好?免得我强留你们在闰竹园。”
    “这么说,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一起去了。”董友姑站起来,举起拳头:“总有一日,我们要揭开大娘的丑恶嘴脸,过安宁的日子。”
    秦雨青也站起来:“明俨,现在,你可以换好衣裳,放心地去巡海了。越是苦难的时候,越不能慌乱,要活得像平常一样。一面井然有序,有条不紊,一面又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一起面对未知的困难,是福,一起享,是祸,一起扛。没什么可以压垮我的。”董友姑宣誓。看样子确实被惊蛰天给惊醒了。
    郑明俨也完全放心:“好,我今晚回来,要看到你们如早上一样。”
    “那我想剪指甲。”董友姑给他个娇吻。
    郑明俨心里甜蜜地一动:“不行,等我回来看着你剪指甲。”然后他出去了。
    秦雨青和董友姑看着社玖院的狼藉,董友姑伤感了:“明俨怎么拿这些竹子出气呢?那是我们请求爹,特意为他种下的啊。”
    “他看你哭得那么厉害,受了那么重的苦,就把他喜爱的翠竹当做恶人歹徒,都砍断了。他做的对,友姑,他为你伤透了心。友姑,所以只有你的笑容才对得起明俨对你的爱。”秦雨青伤感。
    董友姑咳嗽两下:“雨青姐姐,我们别难过了,春天的竹子长得快,不久,这里又是一片葱茏了。我现在摸不透雷公爷的心思,昨夜,雷电大作,闰竹园的所有居所完好,偏偏将我们最喜爱的山居亭和晓梦亭击了个粉碎。雷公爷是知道我们的心思,故意和我们作对吗?”
    两人已在闰竹园内散步了,秦雨青说:“我觉得,雷公爷知道你想出世躲避的心思,认为那是不对的,所以击碎了山居亭,那是在惊醒你,不是和你作对。”
    “雨青姐姐说得也对。可我的‘山居秋暝’岂不成了一场们梦?雷公爷爷,即使是梦,也给我留个亭子做梦不可以吗?不过如果你不去击碎它,我又如何能相透呢?”董友姑忧郁中想通了,问:“雨青姐姐,你的‘晓梦亭’是个美梦吧?可惜了。”
    “碎了就碎了吧。‘庄生晓梦迷蝴蝶’本来就是虚梦一场,成不了真,所以雷公爷干脆击碎了我的‘晓梦亭’来提醒我。”秦雨青一副想得开的样子:“友姑,这么说来,雷公爷是对我们在提醒,关照,保佑的。”
    “嗯,谢谢雷公爷。”董友姑双手合十,拉起秦雨青的手:“可是我想去祭奠缅怀一下山居亭和晓梦亭。虽然雷公爷的意思是它们不该存在,可我们曾喜欢过它们啊。走吧。”
    秦雨青跟着走,心里却忧心悄悄:雷公爷,我的晓梦是在明俨友姑身边等着郑经长大,给他带孙子孙女,我做奶奶。你不同意这个合情合理的晓梦吗?是因为我和一官的不伦关系惹你发怒?还是因为郑经不孝,不认我这个亲娘惹你发怒呢?如果你因我的晓梦而生气,就把气算在我头上吧,郑经他什么也不懂啊。
    董友姑已拉着秦雨青的手来到了毁坏的山居亭。让她极不自然的一幕出现在眼前:郑世渡带着一个泥瓦匠在修建山居亭。他右手无指,干这些活,比常人困难得多。
    董友姑很尴尬地推推秦雨青:“雨青姐姐,你看,郑世渡在那里。”
    秦雨青知道她不便说,就上前去:“二少爷,敢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郑世渡抬头说:“友姑最喜爱这些亭子里的山居亭,可被击碎了,我想一砖一瓦地把它重新建好。”
    见到董友姑也来了,郑世渡像上前问好,秦雨青拦住了:“二少爷,上次大少奶奶在山居池,差点溺水,多谢你相救。但你现在又出现在这附近,这样做,是授人以柄还是倒持太阿?别忘了,你禁足一个月的时间还未结束呢。”
    “管它呢。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郑世渡关切地问:“友姑她被劫持,没有受伤吧?昨晚打雷没吓着她把?”
    “二少爷,她是你的大嫂,这些不是你该询问的事。总之,谢谢你在山居池对大少奶奶的救命之恩。也希望你早日懂得为人处世之道。否则,害了你自己,也害了他人。”秦雨青警告他。
    可郑世渡却听不进去,而是笑看着董友姑离去的背影:“她走路也很可爱,蹦蹦跳跳的,像个小孩子惹人疼。”
    旁边的泥瓦匠是个有年纪的,心想:不得了,这个不懂事的二叔竟敢迷恋大嫂,难怪发疯似地只找我一个人来修建这么大一个亭子,要猴年马月才能修好啊?我不该淌这趟浑水,惹这是非。
    秦雨青和董友姑来到被击毁的晓梦亭,更不愿意见到的人出现在那里:三少爷郑恩庆,领着一班泥瓦匠在重新修建晓梦亭,不懂建筑的他,坐在旁边指手画脚。
    想到他曾经作的淫词艳画,董友姑不禁后退了一步,胆怯地说:“恩庆弟弟,你身体好了?”
    “好多了,大嫂,”郑恩庆回答,又刻意怪里怪气地说:“秦夫人可好?”
    “三少爷好。”秦雨青诧异而厌恶地说。然后急匆匆拉着董友姑离开了:“我情愿看到晓梦亭和山居亭的残骸,也不想见到这些烦心人在修建。”
    “他们是在违背雷公爷爷的意思,”董友姑烦躁地说:“他们想去修就让他们去吧。一个二少爷,一个三少爷,都不关我们的事!以后谁都别想拿这些事来要挟我们!”
    至幸堂中,郑飞黄觉得奇怪:修建闰竹园时,每座堂顶,都装了龙头,用铜丝接地。其他院子,亭子等,顶上都装了鱼头接地,怎么会有两座亭子被击碎呢?是修建时工人们大意,忘了装鱼头吗?两座亭子,被击碎,是吉兆还是凶兆?出去看看吧。
    破碎的山居亭里,郑世渡还在砌砖,这让郑飞黄很头疼:世渡还在梦着他大嫂友姑吧?
    郑飞黄走过去:“世渡,你干点正事吧。让爹对你死去的娘有个交代好吗?”
    “爹,我觉得这件事可以向我娘交代了。”郑世渡头也不抬,专心砌砖。
    “二叔迷恋大嫂,你以为我不知?”郑飞黄蹲下轻声批评他。
    但泥瓦匠还是听到了。郑世渡否认:“爹,我没有,你别听人胡说。”
    “你这么说就好,世渡,我打算给你说一门亲事,让你收收心。”郑飞黄起身说。
    郑世渡扔掉手中的瓦刀,也站起来:“爹,我不想成亲。”
    “你不念书,不成亲,也不干点正紧事,整日念着一个有夫之妇。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弟弟妹妹做个榜样吧?”郑飞黄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拿他实在无法。
    泥瓦匠趁他们僵着时,就走过来说:“老爷,奴才年纪大了,干不了这苦力活。这就向你和二少爷请辞了。”
    “你走吧,让他一个人干,谁也别帮他。”郑飞黄同意了泥瓦匠的请辞。
    “谢老爷允许。”泥瓦匠飞也似的走了:这可是见不得人的事,别去沾惹是非。
    郑世渡伸手想留住泥瓦匠:“师父,别走。”
    郑飞黄“哼”了一声:“你就自己干吧,什么时候脑子清醒了就来跟我说。”
    离开山居亭,郑飞黄被郑世渡气得也无心去晓梦亭了,想着:世袭啊,还这么小,将来真靠他来照料这个不争气的同胞二哥吗?今日家宴,明俨,别忘了,带着全家人来吧。雨青,也别忘了。
    晚饭,社玖院几日的沉闷后恢复了热闹,秦雨青,郑明俨,董友姑围坐一桌,四菜一汤,举手干杯:“庆祝我们劫后重生,走出噩梦,痴梦惊醒!”
    “感谢雷公爷,唤醒了白日梦的我。”董友姑举杯畅饮。
    “感谢雷公爷惊醒了我们这群冬眠的虫子。”秦雨青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青蛙,松鼠,蚯蚓,三种冬眠之物,”郑明俨看着董友姑,消遣她一下:“我们这里三个人,分别和哪种冬眠之物相对应呢?”
    董友姑放下筷子:“我是恶心的蚯蚓对吗?那我不吃饭了,钻到地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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