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七点多,江海带了一些必需品回来,还带回了和我小蘑菇的早餐。小蘑菇是牛奶和刚蒸好的一碗鸡蛋糕,而我则是豆腐脑和两个包子。豆腐脑是我平时喜欢吃的早餐,里面放了不少辣椒,红红的很有食欲,我看了看包子还没等我开口,江海便看着我说:
    “素包子,香辣外婆菜的。”
    我有点恍惚。我记得这两样都是以前我早上最爱吃的早餐。和江海在一起的时候,早上他接我上班,我就会在路边那家开了十几年的早餐店买两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打包带走,江海是两个肉包子,我是两个素包子,我不吃韭菜,所以每次都是香辣外婆菜。我不知道这是江海无意而为还是特意而为,我希望这是巧合。
    换完了班,江海便让我安心工作,医院有他和一直看护小蘑菇的刘奶奶,上午让司机接刘奶奶过来,晚上他再来换班。离开病房我找到了吴主任,详细了解了小蘑菇的病情。吴主任告诉我,“小儿急性白血病复发很正常,儿童免疫力低,即使治愈几年后仍然会有复发的情况,谁也不敢保证永远康复。如今之计,最好是再次移植造血干细胞,越快越好。”
    我告诉吴主任,我可以移植造血干细胞,而且和小蘑菇的配型成功过。吴主任不太相信地看着我,象是我在讲天方夜谭的故事。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主任,您忘了,当年是您亲自给我打的确认电话,告诉我,我的骨髓在众多捐髓者中,和小蘑菇的成功配型。也就是在隔壁房间,您亲自给我注射了生长因子,也是您亲自给我进行的采集。我就是当年的捐髓者——方华。”
    吴主任瞪着一双吃惊的眼睛从上到下地打量了我好几遍。我笑了笑,“吴主任,您别象看妖怪一样看着我啊,我就是方华,您可以再对我进行一次化验和检查。另外我今天找您是想向您提一个捐髓条件。”
    “应该的,应该的,只要条件合理,我可以和患儿家属沟通。”吴主任显然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吴主任,我的要求其实很单单,您必需对我的捐髓进行保密,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否则我不会捐髓,如果您同意,现在我就可以配合化验和检查。”
    对于我这个让人大跌眼镜的条件,吴主任简直不敢相信。“就这些?”
    “就这些。”我看着吴任肯定地回答。
    “你确定?”
    “我确定,但是您是否能确定保守住秘密?”我对吴主任有些不放心,必竞吴主任和江海是多年的老关系。
    “做为江海的朋友,我能问问,为什么吗?既然你都愿意捐髓了,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再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捐髓的人,除了方华也不会有别人了,只要你捐髓了,他一定会想到是你。”吴主任有些不解。
    “那就让他以为还是方华吧,吴主任方华三年前在一场车祸后失踪了,而我是甄臻。如果不是为了小蘑菇,我是不会告诉您实情的,前尘往事,该忘的就忘了吧。您能理解吗?”对于我太过省略的解释,吴主任想了好久才有所醒悟。
    “不管怎样,我都应该替江海感谢你。如今这社会,能找到免费捐髓的人不多了。有多少患者就是在这种等待中丧失了信心,失去了生命,小蘑菇这孩子能遇到你,是她的幸运。”
    吴主任感慨良多。
    “别这么说,吴主任,当年我还要感谢你帮我写了那篇医学分析贴,替我澄清了事实。这个社会好人还是多。”
    “哎,小蘑菇的妈妈当年那样对你,如今你能不计前嫌,实属难得啊!”
    “大人的恩怨,小孩子何罪之有?吴主任,既然您同意了,那就检查吧。”
    吴主任和我答成了默契,按程序给我做了几项检查,按要求,捐献前每日需注射一次生长因子,连续4-5天。所以一连五天,我都会在注射后到病房陪小蘑菇玩上半天。短短几天小蘑菇就和我混得烂熟。每次我离开时,小蘑菇都会眼泪汪汪地看着我,让我于心不忍。看护小蘑菇的刘奶奶告诉我:“小蘑菇的妈妈很少来看她,现在的年轻人都太自私,孩子一生下来,就啥也不管,只顾自己享受,想起来过来看一眼,想不起来大半年都不露个面。反正小蘑菇和她也不亲,有这个妈没这个妈都一样。只是这么小的孩子没个妈照顾多可怜啊。”
    有的时候我搂着小蘑菇讲故事,小蘑菇会偷偷问我:
    “阿姨,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我没有,我能叫你妈妈吗?”每次看到小蘑菇渴望的眼神我都会掉下眼泪,搂着小蘑菇说,
    “阿姨当你妈妈,你想叫就叫吧。”
    这一周林子澜特别忙碌,听他说他向当地公安机关提出了美国公民在华的一些政策质疑,但仍是没有进展。但是他每天神神秘秘地又不知在进行着什么,偶尔碰一次面,面前一堆手机,左右开工,我笑他现在的样子更象偷拍明星的狗仔。子澜什么也不对我说,只是告诉我一个法律专业术语,证据保全。
    一周后,在子澜的陪同下,吴主任对我进行了造血干细胞的采集,做好了移植前的准备。那天采集后我和子澜带着提前买好的东西准备到病房最后一次看望小蘑菇。我害怕一旦江海知道有人捐髓,一定会知道我回到了西安,凭江山和江海的社会关系,很快就会查到我,而且吴主任估计也很难在江海的人情公关下做到守口如瓶,所以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还没进病房,就听到小蘑菇的哭声。应该是早上例行的吊针又开始了,一个三岁的孩子天天打吊针,小小的手背上到处是针眼,早就对扎针产生了抗拒,所以每次扎针只有我或江海在的时候,小蘑菇才会被我们哄得不闹,今天一定是江海不在,刘奶奶一个人哄不住了。我忙拎着一堆东西快步走了进去。
    “小蘑菇,怎么回事,又不听奶奶的话了?”看到我出现在门口,小蘑菇好象看到了救星一般,哭得更委屈、更伤心了,那嗓音直接升高了一个调。我抱起坐在床上的小蘑菇不停地安慰她。这才发现床尾站着的除了刘奶奶还有——曲音。
    曲音虎视耽耽地看着我。对于曲音我一向没什么好感,所以也并不想讨好她和她打什么招呼,只是安慰着小蘑菇,从袋子里找了一瓶小蘑菇平时最爱喝的酸奶给她,小孩子都好哄,只要亲近的人给个他喜欢的东西,便能立马忘了刚才为什么哭。好不容易哄好了小蘑菇,我开始引导她打针。大道理对小孩子是没有用的,只能找个她们能理解的模仿对象,教育他们,也许这就是榜样的力量。我开始向小蘑菇鼓吹美洋洋勇敢打针的故事,讲了半天终于小蘑菇极不情愿地伸出小手,我向护士使了个眼色,护士立即抓拄时机,手起针落,总算扎上了针,针刚进去,小蘑菇还是疼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喊:
    “妈妈,我不打针,我再也不打针了。”站在一边许久说不上话的曲音听到小蘑菇叫妈妈赶快过来,也递给小蘑菇一堆零食,谁知正在疼痛中的小蘑菇手一挥,把曲音送来的零食纷纷打到床下,一只小手推开曲音,伸向我,朝我叫着“我要妈妈。”
    场面有点尴尬,单纯的孩子面对一个长久不见的真妈妈,拒不理采;而对一个朝夕相伴的假妈妈却亲昵有加,这是一个母亲最大的失败。
    我坐到床边,搂着小蘑菇,哄着她。曲音终于在小蘑菇对妈妈的错认中爆发了。
    “她不是你妈妈,我才是你妈妈。”曲音嫉言厉色地冲着小蘑菇喊着。
    “妈妈……”小蘑菇缩在我怀里,眼泪汪汪地叫着我,并不理会曲音的不满。
    “你什么意思?你故意的是吗?告诉你,我才是小蘑菇的妈妈,我是江海合法的妻子,你凭什么让我的女儿叫你妈妈?现在的小三够贤惠的啊,告诉你,我是不会和江海离婚的,你别痴心妄想了,有本事你自己生一个?别拿着我的女儿讨好我的老公!”曲音歇斯底里的大叫不仅把小蘑菇吓得哇哇大哭,连隔壁病床的小朋友也吓得哭了起来。还没等我开口反击,旁边病床的家长站了起来,冲着曲音就是一顿机关枪式的数落。
    “我说你能不能小点声?你自己当妈当得有问题还怨孩子?从你孩子住进来,我就没见你来过一次,送过一次饭,都是人家奶奶和小甄还有孩子他爸天天来,你知道你家小蘑菇喜欢吃什么吗?你知道她穿多大的衣服和鞋吗?你知道她天天吃的是什么药,打的是什么针吗?你知道她现在是什么病情吗?当妈的没尽到责任,就别怪孩子不认你,在这发什么疯?别影响别人。”
    “你知道吗,在国外,你这种不作为的母亲,可以构成犯罪了。”子澜声音不大,但颇有震摄力。
    “你又是什么人?”曲音不耐烦地看着子澜。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孩子把你当成什么人?”林子澜果然是律师的口才,一句话说得曲音哑口无言。
    “这位家属,有事回家说,这是医院禁止吵闹。”刚给隔壁床送完药的护士不客气地冲曲音说道。
    见一堆人都开始数落自己,曲音感觉面上无光,加上病房里实在是太吵,两个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让人心焦,曲音拿上手包,用手指着我,狠狠地留下一句话:
    “你给我等着。”便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
    病房里发出一片声讨曲音的正义之声。病房门口加床的几个家长也探进头来加入讨伐大军。
    “这妈当的真不象话。”
    “就是,孩子住院这么久了,就没见她来过。”
    “这种人早该离了。”
    “早离小江就解脱了。”
    ……
    一场风波总算平息。好不容易把小蘑菇哄睡着了,给她盖好被子,把吃的交给刘奶奶,我和子澜才离开。刚出病房的大门,却看到吴主任带着江山的三叔,宋总和程钰走了进来。我知道宋总和吴主任是同学,我越来越担心那个秘密,匆匆和众人打了招呼便开车回到了春霁芳华。
    我知道在造血干细胞采集后1-2天,可能会有发热、过敏反应、骨骼轻度疼痛等副作用。上一次我的反应就特别大,也许上一次是因为怀孕的原因,希望这次不要有什么不良反应。因为我定了第二天回深圳的机票,因为第二天,吴主任要对小蘑菇进行造血干细胞的移植,再晚我怕自己真的就走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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