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不石拾起一支被扔在地上的火把,走到洗心池前,只瞧见火光印照之下,池水已全被染成了鲜红,心下不禁颇感慽然。
    果楼蒙道:“不用再看啦,那个贱女人现在已被蛊虫啃尽,那池水中如今满是毒蛊,若是你沾上一点,就连老夫也救不了你!”
    华不石道:“据在下所知,养蛊之术似是你们‘苗疆毒门’的秘技,魔道中人怎的会拥有此术,还用以来控制江湖高手?”
    果楼蒙一撇嘴道:“蛊术源自我‘苗疆毒门’是不假,但历经了上千年之久,哪个又知道会不会早被别人给学走了,何况就算有一些毒门弟子投入了魔道,也没有甚么奇怪。”
    毒门与一般的江湖门派不同,门中弟子对于师门本就没有多少忠诚可言,更谈不上严密的组织和同门的团结,而如今更是存在着四大毒尊,彼此对立,各行其是。果楼蒙虽是毒门之中的大尊者,可对门中弟子背叛似乎也并不太在乎。
    华不石道:“这蛊毒如此厉害,难道在贵门里有许多人研习么?”
    果楼蒙道:“养蛊之术在本门虽不算甚么秘密,有不少人都会,不过寻常的蛊虫并没有这般厉害,最多也就能使人生生病而已,便是被下了蛊也能解除。这个贱女人所中的蛊可算是绝蛊,在毒门之中,按理说只有毒尊方会饲育培养。”
    华不石道:“如此说来,难道毒门里的四大尊者之中,有人已投靠了魔道?”
    果楼蒙哼了一声,道:“我们毒门没有门规戒条,他们爱做甚么就做甚么,就算投靠魔道也没甚么稀奇。你小子对本门秘术如此感兴趣,是不是想要学呀?只要你把化解毒血之术研究出来交给老夫,我倒也可以收你做弟子,教会你养蛊之法,便是老夫刚才施展的控蛊靡音,也可以传授给你!”
    华不石笑道:“多谢前辈的美意,在下虽对蛊术有些好奇,却并不想学。倒是毒门既没有门规戒条,那么前辈投入我‘恶狗门’担任长老,想来也没有甚么障碍。”
    果楼蒙瞪着华不石,道:“你这小子甚么本事也没有,想让老夫投入到你的门下,听你这小子的吩咐,当真是痴心妄想!我不妨告诉你,带你离开此地后,老夫立时给你‘易血’,将你变成毒门弟子,我就不信你能忍受得了毒虫咬噬之苦,不把化血之术研究出来!”
    华不石却悠然道:“原来前辈打的是这个主意,倒也算是聪明。不过本少爷也不妨告诉你,我患有‘乾元绝脉’绝症,体内的血脉经络极为孱弱,若前辈强迫我‘易血’,在下立时会血脉断裂而亡。”
    果楼蒙先前曾听卓漪玟说过这位大少爷患有“乾元绝脉”,他不通医术,并不知道此症的详情,听到华不石此言不由得一怔,随即冷笑道:“你借口患病就想逃过‘易血’,以为老夫这般容易蒙骗么!”
    华不石道:“其实在下不仅经不住贵门的‘易血’之术,便是那些强行逆行血脉的各种逼供之刑,也会令我立时身亡,前辈若不相信可以试一试看。”
    毒门中有不少酷刑,为了惩戒门下弟子之用,皆是以毒功强行使人血脉逆行,生不如死,果楼蒙便知道许多种。他原本打算把华不石带离此地,或用“易血”之术,或使出这些酷刑相逼,华不石只不过是个不会武功的纨绔子弟,定会屈服,谁知听这位大少爷所言,他这个算盘根本就打不响!
    果楼蒙不由得勃然大怒,喝道:“你胆敢诓骗老夫,我这就试一试看!”
    果楼蒙一把抓起华不石的后襟,将他拎起到空中,手指已运起了毒功,翻手点向他背上的大椎穴,所用的正是毒门酷刑“刺脊术”的手法。华不石全无反抗之力,只睁着一双眼睛望向果楼蒙。
    右手中指已然触及到了华不石的身体,果楼蒙却凝住了动作,他在盛怒之下出手,突然停下来的原因,却是瞧见了对方眼睛。他平生杀人无数,对于被杀者临死前的模样自也见得太多,华不石的眼中满是悲怆,正是将死之人的目光。
    难道他说的竟然是真的,一用酷刑就会要的他的命么?
    果楼蒙心中原本对华不石的话将信将疑,此时却更多信了三分。杀一个人对于这位毒门大尊者来说,本与捏死一只蚂蚁差不了多少,然而华不石若是死了,世上便无人还能研究出化解血毒之法,他将来也同样会死得痛苦无比。
    权衡之下,他实是下不了决心去冒这个险。
    果楼蒙将华不石往地下一扔,道:“老夫暂不对你动刑,等出了此地再试,你若不屈服,定会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华不石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将身上所粘的尘土拍净,道:“前辈现在害怕伤我性命,不敢用刑,以后也定不会再对我动手了,此节华不石想得很明白,前辈又何必虚言恐吓?”
    果楼蒙咬牙道:“哼,就算你猜对了,老夫不敢直接对你用刑,却还可以找到你的妻子亲人,把他们一个个抓来拷打,我就不信你能甚么也不在乎!”
    华不石道:“本少爷平生最在乎的事,只有将‘恶狗门’建成天下第一的大门派,前辈只须答应我的条件,便可以得到化血之术,又何须多此一举去抓我的亲人?况且就算你杀了他们,我也未必就受你的要胁。”
    果楼蒙自幼就被毒门尊者选中,被迫“易血”修炼毒功,对于亲情自也没有多少认识。他听华不石如此说,只道这恶狗少爷也是个狠毒坚忍之人,用此手段断难令他就范,不由得有些气急败坏,恨声道:“你提的那条件要老夫白白耗费八年光阴,代价实在太大,想要我答应那是休想!老夫得不了善终,你也是一样!”
    华不石道:“前辈不肯加入‘恶狗门’,却不知今后可有甚么其它的打算?”
    果楼蒙怔了怔,道:“老夫在江湖上逍遥自在,想杀人就杀人,想做甚么事就做甚么,也不用打算!”
    华不石道:“前辈毒功盖世,想来亦是经过刻苦修炼方能得来,难道就是只为了杀人么?”
    果楼蒙道:“老夫乃是毒门尊者的大徒弟,若不苦修毒功,早就被同门师兄弟给杀了,又岂能坐上大尊者之位?既有了功夫,瞧见不顺眼的人当然就要杀,又有甚么不对?”
    华不石道:“倒没有不对。在下只是觉得以前辈的绝世神功,完全可以建立一番功业,名扬武林,流传百世,只去杀那几个看不顺眼的人也太是不值了!”
    果楼蒙道:“建立功业?哼,老夫如今年纪已过五旬,便是真打下了功业也没几年可以享受,至于说甚么名扬百世,更是狗屁用处也没有!还不如现在自由自在的好!”
    华不石道:“前辈此言却说得不对。本少爷身患绝症,性命不过三纪,最多也还有十年可活,尚且想要图谋大事,前辈就算年长一些,但阳寿多半还比我要长上几年,与其在江湖上游荡无所作为,何不助我一起成就霸业,得到所有人的尊重景仰,亦可以为自己谋取一个善终呢?”
    这位在大少爷口才颇佳,一番言辞说得果楼蒙亦不免有些心动。
    果楼蒙虽然在毒门中乃是大尊者,门下的徒子徒孙亦有不少,但更多的是被人畏惧,却没有人能真心地敬重他,至于图谋江湖霸业,更是他从来不会去想的,只因为毒门弟子向来都是一盘散沙,就算身为毒尊的人武功盖功,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实现。也正因为此,“苗疆毒门”传承了数百年,一直都是踏不出湘西的一个隐世门派。
    而经华不石一说,果楼蒙头一次觉得成就霸业,得人尊重也是一件不错的事,而且又能换取化血之术,得到善终,其实也并非不划算。
    然而果楼蒙心念一转,瞪眼道:“好一个奸滑的小子,竟敢用花言巧语来蒙骗老夫!你不过是想要我相助发展门派,谁知你说出的话是否作数,到时你反悔不认,我岂非白白被你利用八年?哼哼!老夫决计不会上你的当!”
    华不石道:“华不石与人交易向来诚实,决计不会食言,前辈何以不能信我?”
    果楼蒙“嘿嘿”笑道:“你这小子也自称诚实,这世上便无狡诈之人了!你不必再说啦,老夫是决计不会答应的,反正时间多得是,待老夫找到了你的弱点,不愁不能让你乖乖听话!”
    见果楼蒙的神色和语气,华不石知道今日想要说服他定不可能。他们两人各怀目的,彼此间也各有顾忌,看来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过了半晌,华不石才叹了口气,道:“那好罢,前辈不急,那么此事就以后在说,为今之计我们还是先设法逃出去最为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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