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暮云道:“我这个朋友便向彭三爷讨教十招,只不过他的戏法只学了一半,仅能把人心给变出来,却变不回去,还请三爷不要见怪!”
    却只见秋横波锦花袍的长袖一抖,已露出了一双洁白如玉的手。天下间男人的手大多数都粗壮而骨结突出,尤其习武之人的手就更是如此,但这秋横波的一双手却纤巧细致,十根手指有若青葱,简直比女人的手还美丽得多。
    然而越是美丽的东西,却往往越是致命的。
    先前秋横波一直收敛着他的气息,此时双手一从袍袖间露出,一股冰冷的杀意也随之而出,就象是剑术绝高的剑客拔出了长剑一般!站在一旁的华不石,不禁连退了五六步,尽管这种杀意并不是冲他而来,却仍然令得这位大少爷有难以呼吸的压迫之感。
    彭三脸上早已失了颜色,叫道:“喂!有话好好说,莫要动手啊!”
    秋横波却冷冷道:“十招,若你能接住,我便自杀。”
    尽管先前彭三满嘴里跑龙舟,胡扯八道,但此时却已有些惊慌失惜了。无论是谁要面对秋横波这等绝世高手,都不可能轻松自如,彭三的胆子再大,却也不敢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
    他忽然伸手一指秋横波的身后,叫道:“哎呀你看,黑龙王怎么来了?”两脚一蹬,却已向旁边滑出了七尺。
    彭三所指的地方根本没有人,这种声东击西转移视线的手段,其实也算不上高明,但秋横波仍是顺着彭三手指的方向扭头看了过去,而彭三也趁机横蹿而出。
    他站在木桥之上,被曹暮云和秋横波一前一后夹在中间,好象已经无路可逃,但那只是对别人而言,彭三所蹿出的方向正是木桥边缘,他打算直接跳到海里去。秋横波的武功固然厉害,水性却不一定好,而彭三精通水战,水性当然差不了,因此跳海逃生,是当下最适当的选择。
    彭三的这一蹿不可谓不快,眼看就要跳出木桥时,却忽然发现一条穿着花袍人影已在他的面前,正是秋横波。刚才彭三喊出诈语时,秋横波明明回头去看,却在一眨眼的工夫就又拦到了彭三身前,此人的轻功身法几乎不能用快来形容,简直犹如鬼魅一般!
    他好似受骗回头,只不过是故做姿态,只因为他知道彭三根本就逃不了!
    彭三怪叫一声,一脚蹬在了木桥上,把桥板踩塌了一块,总算及时刹住来势,没有一头撞到对方的身上去,而身形又向一旁滑了开去。木桥上两面都是水,只要避开两头,能逃走的方向多的是。
    他本是横向滑开,想要从一侧跳进海里去,但身形却忽然一滞,就象是水中的游鱼瞬时间被冻住了一般,原本迅疾的身法竟然凭空慢了数倍。而一只雪白的手掌地拂到了他的胸前,耳边却听见秋横波冰冷的声音:“一招。”
    彭三再出一脚蹬在木桥上,“咯”地一声,又一块桥板被踩裂,他终于变换身形,堪堪闪过了对方一掌,但肩头却被秋横波手指的边缘带过,所到之处粗布衣衫就象是被烧过的纸灰般碎裂,一片片飞散开去!
    能让衣衫瞬间化为飞灰,秋横波掌上的破坏力竟如此的可怕!
    彭三还未站稳,洁白如玉的手掌又已拍到,而秋横波的声音又响起:“二招。”
    早先华不石曾见过彭三与“静慈林庵”的黄莲大师,以及“粤境黑道盟”的常氏兄弟交手,皆是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法门出奇制胜,但是今天遇上的秋横波,与黄莲大师和常氏兄弟武功却皆非在同一层级之上。
    在这等高手面前,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取巧的可能,而这位彭三爷就连想逃走都做不到!
    秋横波出掌并不快,甚至可说是很慢,然而彭三一被他接近,身法却变得比秋横波的掌更慢,就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能够瞬时间冻结空气,阻碍着彭三的行动。修炼上乘内功的高手以罡气隔空伤人,大多是把内力汇聚于一点发出,秋横波却并非如此,他的罡气好似弥漫着身外三丈之内的每一寸空间,令得这一片区域内的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
    华不石也曾搜集过有关先天罡气的消息,知道内功一旦进入先天之境,不仅威力更强,更可以随心所欲地运用罡气,发挥出寻常人难以想象的功用。秋横波用罡气冻结空间之能,想必便是他所习练先天罡气的一种特殊的运用之术。
    而这等能力一旦使出,即便武功再高的人到了他的面前,也难免要处处受制,而普通的江湖高手,定然全无抵抗之力。
    当秋横波说出“五招”的时候,彭三已是狼狈不堪,避无可避,只能出手拆解。秋横波的双手能化布成灰,彭三自是不敢硬接硬挡,只能用巧招刁拿他的腕脉以及推挡手肘。
    然而越是贴近对方,他就更被秋横波的罡气所牵制,这位东厂高手出掌虽然不紧不慢,却总是比彭三快上了一步,而他掌上的招式更是巧妙,哪有那么容易能拆解得了?
    当秋横波数到“九招”的时候,彭三已然陷入了绝境,秋横波翻手一击,掌化为爪当胸直抓了下来,彭三早已跟不上对方出手的动作,做不出任何抵挡之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手爪刺进自己的前心!
    这就是秋横波的戏法“大变人心”,在这一抓之下,准能把彭三胸腔中的一颗红心给掏出来!
    却也在此时,曹暮云的嘴里却忽然迸出了一个字:“停!”
    这一声“停”,正喊在秋横波的手抓至彭三胸前之际,他招式几乎是贴着彭三的前心倏然停止,手掌虽是顿住,指风却尖锐如刀,拂在衣衫上,赫然已刺出了五个小洞!
    要知秋横波这等人物,这一双手上已不知杀死过多少人命,沾过许多高手的鲜血,此刻招式虽是停住,彭三却只感觉自己到鬼门关前险险地走过了一遭,身上尽是汗水,却全都是凉的,脸上更是一丝血色皆无,脚下一软,“噗嗵”一声跌坐在了地上,竟已站不起来。
    却只见曹暮云微笑道:“原来彭三爷果真是变戏法的出身,不谙上乘武功之道,倒是我等唐突,多有得罪了!”
    彭三倒在地上,一时之间惊魂未定,口中嚅嚅地哪里还能说得出半句话来。
    曹暮云却向华不石拱了拱手,说道:“今夜之事,是小弟有些鲁莽了,改日再向兄台赔罪!若无他事,小弟先行告辞了。”
    就在刚才,曹暮云还斩钉截铁地说若不能探明彭三的身份来历,就宁杀勿纵,也不留后患,可是片刻之后这位暮云公子不仅喝止了秋横波杀人,似乎对于此事已经毫不在意,亦或是他真的相信了彭三的那一套鬼话么?
    华不石拱手回礼道:“曹兄请便。”
    曹暮云果真走了,秋横波也一声不出地跟在他的身后。二人沿着木桥走上了岸,消失在夜幕之中。
    华不石望着坐在地上的彭三,忽然笑了笑,说道:“曹公子和秋先生都已走远,彭三爷可以起来啦!”
    彭三在地上挣动了两下,想要爬起来,但两脚却依然发软,又跌回在地上,嘴里骂道:“那不男不女的妖怪真是厉害,可是把俺给折腾惨了!”
    华不石脸上的笑意不减,说道:“彭三爷自称打把式变戏法出身,华不石如今倒也相信了一两分,至少三爷这做戏的本领,在下是望尘莫及。”
    彭三瞪眼道:“华少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来?俺原本就是变戏法出身,刚才老命只差一点被那妖怪给取走了,哪里还能做甚么戏!”
    华不石道:“江湖卖艺之人怎会有彭三爷的武功和海战本领?三爷的身份来历,曹公子已然知晓,否则也不会喝止秋先生杀人,你又何必再做假装。”
    彭三皱眉道:“他知道?他知道什么,又怎么会知道?”
    华不石道:“他自是从彭三爷刚才所使的武功路数之中知晓的。”
    一个人的嘴上或许可以说谎,所修习的武功做不了假,尤其到了生死关头,肯定会使出生平最拿手的武功来求生,也自然就会暴露其出身和来历。
    华不石接着道:“彭三爷最初要从木桥边跳海逃生时,用的是‘少林派’的‘流云步’,而后闪避秋先生的四掌,用的却是‘形意门’的身法,尔后与秋先生拆解了五招,一招是福州‘莲花门’的‘落地生莲掌’,一招是‘南拳’中的双响炮,到了最后三招,用的是‘徽南梅花门’的折梅手,对不对?”
    彭三撇了撇嘴,道:“是又怎样?”
    彭三脸上的表情虽是满不在乎,心中却不免有些惊奇。“恶狗公子”不会武功江湖上人人皆知,却没想到这位大少爷对于各种武功招式的见识居然如此广博,竟能把刚才交手时他所使一招一式的出处来历都讲得一点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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