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如兰看着这位大少爷愕然呆立的模样,心中虽觉得好笑,脸上却是一沉,说道:“我虽然从来没有离开过大仓城,可是爹爹每次回到城里,都会把中土大陆上的各种见闻秩事都说与兰儿听。上次他回来时,便与我讲了有关你们‘恶狗门’的事情,还说起了那出‘铁剑瑶琴斗诸葛’的京戏,若有机会去到中土大陆的戏园,我倒也想去看一看。”
    司马如兰虽一直住在大仓岛,但司马逐风去时常去中土大陆做贸易。这位大仓城主没有子嗣,只有司马如兰这么一个女儿,他不仅将一身所习的武功绝学,尽数传给了这位大小姐,而且还把江湖上的诸多见闻信息也都讲述给司马如兰听,便是希望女儿能增长见识,将来可以继承大仓城主之位。
    华不石哪里知道其中的内情,此时谎言被眼前的少女当场揭穿,只感觉到尴尬万分,嘴里呐呐道:“原来那出京戏你也知道,不过那戏实在并不好看,兰儿小姐不看也罢。”
    司马如兰哼了一声,道:“你连出身来历都欺骗我,所说的事情定然全都不尽不实!而且我还听说你们‘吠天楼’为人训狗,索价两万银两,实是高得吓人,也足见你这‘恶狗公子’的贪婪之名传言无虚!现在你还有甚么话说?”
    先前在小楼之中,华不石第一眼见到怀里抱着过度肥胖的大白狗,前来求他诊治的兰儿小姐,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个不通世事,只知道惯养宠物的小女孩,却没有想到其实是大大地看走了眼。
    这位外表看上去纯真清丽的少女,其实聪慧机灵之极,绝不是会轻易被人蒙骗的角色。她一早就识破了华不石的身份,也听出了华不石所编故事里的破绽,却还装出怜悯同情的表情,就连做戏的演技也不在华不石之下!
    一个人在养狗方面或许知识不足,胡乱骄惯,却不一定在其它的方面都没有见识。
    “万金堂”亦是江湖门派,掌管着整座大仓城,这位少女是门派里的大小姐,与普通富贵人家的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宅闺秀当然不一样。华大少爷所犯的,便是过于想当然的错误。
    看起来他今天还真是遇到了对手,而且弄巧成拙,这出戏算是撤撤底底地演砸了!
    谎话既然已被揭穿,自也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华不石亦是历经过风雨的人物,一张脸皮早已修炼得极为厚实,片刻之间脸上的尴尬惭愧之色就已消失,大声说道: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贪财!不过世上贪财之人多的是,就说这大仓城里的商人,有哪一个不贪钱?‘吠天楼’做的是正当营生,靠着我们自己的本事赚钱,就算开价贵些,却也是公平交易,从来没有强买强卖,有甚么不对!那‘明月会’的贺西楼不过是依仗着你们‘万金堂’的势力,就要把我们的训狗坊强行霸占过去,公道何在?你爹爹司马城主建立这座大仓城,便是为了让这些恶霸强人欺压良善的么!”
    华不石瞪着司马如兰,这番长篇大论,一连串的质问言语说得理直气壮,雄辩之势气冲斗牛。
    司马如兰却斜眼望着这位大少爷,直等到他说完了,才道:“万金堂的事务,爹爹不在城里时,都由熊叔叔和邓长老打理,他们处理事情一向都很公平,我是不应该插手的。而且你试图蒙骗我在先,名声又那么差,本来就算不上甚么良善之辈,我又怎知你所说的‘明月会’敲诈之事是真是假,所以就更不能管了。”
    “恶狗公子”在江湖上确是恶名召彰,被侠义道归为江湖败类,其中固然有被别人造谣污蔑,以至传言失实的原因,可是这种事情,一时之间却是解释不清的。饶是华不石心眼不少,此刻也想不到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说服这位兰儿小姐相信他所讲的话。
    司马如兰道:“这下你可没有话说了吧?若没有别的事情,我便要走了。”
    见这位大小姐要走,华不石忙道:“兰儿小姐且慢,在下还有话说!”
    司马如兰停住脚步,道:“说!”
    华不石道:“你不是担心公主不吃东西会饿死么?不如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兰儿小姐答应帮忙对付‘明月会’,华不石就负责治好公主不肯吃东西的毛病,怎么样?”
    司马如兰看了一眼又趴在她怀里睡觉的大白狗,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情,但很快犹豫之色却又转变为了恼怒,说道:“你是想用公主的病来威胁我么?兰儿虽然很想让公主好起来,但是非黑白还是能分得清楚,你想利用我帮你作恶,那是休想!”
    华不石忙道:“兰儿小姐切莫误会,华不石绝无威胁之意,我只是……”
    司马如兰却已不愿再听这位大少爷的解释,在她的心中,已经认定这这位“恶狗公子”是一个坏得不能再坏的大恶人,冷哼了一声,道:“不管你说甚么,我是一定不会帮你的!我走了,你可不准再跟来!”
    她说完便愤然转身,朝着弄堂的另一头而去。
    华不石又一次满脸愕然地站在当地。他没有再跟上去,只因为司马如兰施展了轻功,他根本就追不上,就算还想象先前一般去硬抱女孩子的腰,却也还不及了。
    这位大少爷已意识到,他自己又犯下了一个错误。这位城主大小姐虽然心地善良,但个性却颇为偏执,而且善恶分明,软硬不吃,对他这种“大恶人”全然没有妥协商量的余地。他想用给公主治病的条件来拉拢,实在是打错了算盘。
    华不石一向自命擅长识人,但今天或许被兰儿小姐清纯可人的外貌所蒙蔽,接连犯下了两个大错误,现在还想让她帮忙,自然是完全没有指望了。
    过了半晌,华不石才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拖着脚步,向“吠天楼”的方向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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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城池的大小而言,大仓城自是不能与北京、南京那些大明朝的直隶京城相提并论,比起苏州、杭州这等历史悠久的古城也略有不如。但是若以街市的繁华程度来说,大仓城却绝不在中土大陆上任何一个都会城市之下。
    而城中居民的殷富程度,只怕大明朝的皇城所在北京城与大仓城相较,也颇有不如。
    尤其是在城主府的附近的几道大街,不但是大仓城的中心,亦是城中最为热闹的地方。
    道路两旁商铺云集,首饰店、绸缎庄、胭脂水粉店、杂货铺,乃至酒楼饭馆,全都应有尽有,大大小小的招牌挂满了整条街。而大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即便是在如今阴霾天气,亦是颇为热闹。
    在南海孤岛上,建成一个令所有居民都能安居乐业的理想都市,世外桃园,乃是城主司马逐风毕生的愿望。他用了十五年的时间,穷尽全部精力,耗费无数的财富,才将大仓城发展到今日的规模。
    每当看到城中老百姓脸上安详和满足的神情,以及对城主大人尊敬有加的态度,司马如兰也会觉得很满足,也为她自己的爹爹感到骄傲。
    此时,司马如兰就走在城主府外不远处的大街上。这条大街名叫“兰花街”,是城中最繁华美丽的街道之一,这个街名是司马城主所取的,所用的正是他女儿的芳名。
    公主被她抱在怀里,狗头低垂,正打着瞌睡。这头大白狗的厌食症依然没有好转,所以今天兰儿大小姐仍打算抱着它出门,找人诊治。
    到“吠天楼”去求医,以及随后与华不石的一番拉扯纠缠,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过了一天,司马如兰已经没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为人处世,一定善恶分明,要近君子,远小人。”
    这是爹爹司马逐风教导过兰儿小姐的话。华不石是有些奇特,不过司马若兰的心中却已认定,他不仅是小人,而且还是个大坏人,这种家伙是一定要疏远的,以后见到都不能再理他。
    “吠天楼”是不能去了,要给公主看病,就还得另找一位有本事的大夫。这些天司马若兰把城里的各大医馆药铺都几乎走了个遍,没有给公主瞧过病的大夫实在已经不多,大概只有城西还有一两家医馆还没有去过。
    正当司马如兰打定主意要去城西的时候,怀里的公主忽然挣动了一下。这头大白狗平日懒得要命,整天趴在司马若兰的怀里不肯动弹,此时挣动只会有一个原因,便是它想要撒尿了。
    作为顶级斗犬,公主还是很爱干净的,在主人小姐的怀里拉尿是决计不会做的事,是以一旦尿急都会自己到路边去撒。
    司马如兰松开手,把公主放到了地上。大白狗懒洋洋地跑到了街道边的一棵大树旁边,后脚翘起搭在树干上,开始十分悠闲地出恭。
    却在此时,只听得从远处传来了一阵哨声,本是一幅懒散模样的公主猛然之间打了一个机伶,迅速把搭在树上的后腿收了回来,探头伸鼻,在空气中闻嗅。而它背上的白毛,也瞬时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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