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定睛望去,果然在前方远处湛蓝的海面之上,出现了一条银白色的帆船。
    这艘船所停泊的位置,恰巧被海湾旁边的山石所遮挡,因此在南澳港的码头上,全然无法瞧得见,此时众人所乘的小船驶出了港湾,绕过了山石,这艘船才显露了出来。
    这种情形,当然也是“万易门”中人有意所为。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小船己驶到帆船的近前,船上的众人,也能看清这一艘银白色帆船的模样。
    如果先前宋司晨所说的,把此船开进南澳港口会过于招摇,还有人不以为然,现在却已再没有人对此话有所怀疑了。只因为这艘帆船实在太过出众,南澳港的码头上停靠的那些双桅货船与此船相比,简直连小舢板也不如。
    此船至少三十余丈长,船舷距离海面就有两三丈高,船上的桅杆共有六根,能挂起的风帆多达十多面。船体的流线型状极是优美,而整个船体,都漆成了银白颜色,犹如海上的飞鱼一般,只是即便在大洋深处,也不会有如此巨大的飞鱼。
    在前方的船舷外侧,刻着“白鹂号”三个大字,显然便是这艘帆船的名字。
    这等巨型船舰,不要说久居内陆的华不石,就算是见多识广的曹暮云和薛原,以前也从未见过。
    根据大明朝廷所颁布的“禁海令”,限定制造船只最多不能超过双桅,否则便属违法,是以在大明各境沿海的港口之中,最大的船只也不过是长不及十丈的近海货船,象“白鹂号”这等长达三十多丈的六桅远洋帆船,是绝对不可能见到的。
    小船驶近“白鹂号”,靠在了大船的船身之上,立时有水手放下绳梯,众人攀扶着绳梯,依次登上了大船。
    “白鹂号”的甲板也十分宽敞,共有三层船舱,数十个房间,俨然如同一座处于大海上的楼阁一般,船上的水手也有五六十人之多。一艘如此巨大的远洋帆船,自是需要不少人手才能操控航行,绝非寻常在江河之上航行的小船可比。
    上了大船,那位管事宋司晨安排船上的仆从接待曹暮云和华不石一众人等,便带着两名水手又回到那条小船上,驶回了南澳港的码头,原来要搭乘“白鹂号”出海的,还有其他的客人,宋司晨才急匆匆地再去迎接。
    华不石望向身边的彭三,问道:“以彭三爷之见,这艘帆船如何?”
    昨夜柴林曾经对华不石说起,彭三精通驾船航海之术,而这相貌粗鄙的汉子一登上此船,便东张西望,四下探看,华不石瞧在了眼中,才有此问。
    彭三道:“这条船嘛,倒还算是不错,如果驾驶得当,想来速度也勉强过得去,只是船板有些薄,不太结实。”
    他说话时,口气之间却颇为不以为然。
    华不石道:“彭三爷乃是驾船航海的行家里手,想来以前也驾过此等帆船啰?”
    彭三却嘴巴一撇,道:“这船能算甚么,想当年俺家的船,比起这条船可要强得多的多哩!”
    他话声未落,却听得一旁有人说道:“厚脸皮,吹牛皮!”
    说话正是海红珠。自南泉庄中与华不石的一夜倾谈之后,这位华大夫人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不再整日愁眉苦脸,找碴和这恶少爷做对的时候也少了许多,又恢复了几分早先的活泼开朗,此时听见彭三大言不惭地信口开河,便忍不住出言讥讽。
    彭三道:“俺彭三最是老实八交,从来也不吹牛,华夫人可不要误会了!”
    海红珠哼了一声,道:“那我问你,你驾的那船现在何处,你如果有这么大一条船,又怎么会象现在这般穷?”
    这位彭三不仅相貌丑陋,身上穿的一身粗布衣衫,脚下的洒鞋还破了一个洞,怎么看也不象有钱的船主模样。
    彭三叹了一口气,道:“俺的那条船虽然很好,不过有一天一个不小心,就沉到海底去了,俺没有办法,才玩这些小把戏混口饭吃,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他说此话时,脸上还露出了一幅扼腕叹惜的模样,表情倒也十分丰富,只可惜四下所有听到此话的人,却没有一个相信。
    一个时辰之后,宋管事的小船返回,乘船同来的还有十人,分属于两家门派。
    一家是贵溪龙虎山的“上清门”,另一家则是吉安府的南宫世家,这两家门派均是赣境之中颇有声名的白道门派,他们结伴一道同来,想来彼此有些交情。
    这两家门派华不石皆仅有耳闻,不曾见过,但楚依依却是全都识得,远远看到小船驶来,便在这大少爷的耳边轻声说出了两家门派的字号。
    宋司晨待得小船上的众人都来到了大船甲板之上,便向曹暮云和华不石引见介绍。
    “上清门”所来的是五位道士,为首的一人五十来岁,道号正德,乃是“上清门”中的长老。龙虎山是传说中的道教祖师张道陵炼龙虎仙丹之所,“上清门”虽不如“武当派”那么声名显赫,却也算是正统的道家门派,门中传承的“九曲剑法”亦属上乘的武功绝技。
    这五位道士个个青袍加身,道冠高耸,背后斜负四尺长剑,显然都是修剑的高人。
    而南宫世家为首之人,则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壮年人,名叫南宫奇,宋管事介绍为“四老爷”,是南宫世家当代家主南宫守真的第四个儿子。
    南宫世家乃是威震江湖的四大武林世家之一,不过那都是一百年以前的陈年旧事。所谓“富不传三代”,武林世家亦是如此。
    如今的四大世家早己纷纷衰败,人才凋零而趋于式微,其中唯有南宫世家还保有一些势力,不过却也大不如前,近二十年来,在南宫世家之中也并没有出过甚么绝顶高手。
    南宫奇身高七尺,相貌却颇为儒雅,身上衣装华贵,不在华不石之下。南宫世家的另外四人却均是仆从装束,但从他们的呼吸步伐,也可看出均是身负武功之人。
    宋管事介绍曹暮云和华不石时,“上清门”的正德道长仅是拱了拱手,算是见礼,表情甚是冷淡。曹暮云身份虽是尊贵,曹家在京师亦是极有权势的豪门,但许多江湖门派却并不愿意结交官府中人,唯恐引起与朝廷作对的黑道势力和各路义军的顾忌。
    而“恶狗门”本是新近才崛起的小门派,华不石的名声也甚是不堪,一些名门正派中人,自是不会给他多少好脸色看。“上清门”乃是传承久远的道门正统,正德道长的冷漠也属正常。
    正德道长见过一面之后,就带着门人去到船舱中休息,倒是那位南宫世家的南宫奇,态度十分热情,言语也甚是客气,拉着曹暮云和华不石说个不停,颇有一见如故之感。
    “我等一路从沿着韩江南下,沿途多有琐事耽搁,今日才刚刚赶到南澳镇,让两位公子久等,实是万分抱歉!”南宫奇拱手说道。
    曹暮云道:“南宫先生言重了,我们也才刚刚登上此船,也并未等得太久。”
    南宫奇道:“这次‘万易大会’,有曹公子这等名满京城的大人物参加,想来定会热闹得很了!”
    曹暮云微笑道:“南宫先生过誉,有中原武林这许多门派的前辈高手前来,小弟哪里能算得上甚么大人物。”
    南宫奇陪笑了几声,又道:“这一次的‘万易大会’虽然定会十分热闹,不过要说声势,与三十前的那一次相比,却还远远不及。”
    华不石神色一动,问道:“南宫先生莫非知晓三十年前那次‘万易大会’的详情么?“
    南宫奇道:“三十年前的那次大会,我南宫世家亦是应邀参加的门派之一,本门中所派与会之人便是家父,是以那次大会的情况,在下倒也听家父提过不少。”
    关于三十年前的“万易大会”,江湖上的传言甚多,但大多数都真假难辨,此时听说这位南宫奇说起其父参加过此会,想必定能知道一些内情,华不石和曹暮云均是兴趣盎然。
    华不石道:“南宫先生说三十年前的那次大会声势更盛,可是参加的门派更多么?”
    南宫奇道:“那是当然。听说此次大会,‘万易门’只发了六十张请柬,就算接到请柬的门派都派人前往,也不过三百人而已。据家父言道,三十年前的那一次大会,‘万易门’广发请柬,并不象此次这等诸多限定,是以前去参加的门派便有百家以上,更有许多无门无派的高手,到会的共有不下千人之众。”
    三十年前的“万易大会”,参加的条件甚是宽松之事,华不石早己从楚依依的情报中得知。据说那一次大会并不象这次一般,只把请柬发予名门大派,而是广散了数百请柬,而且即使没有拿到请柬的江湖人,只要际时赶到港口,“万易门”也来者不拒,让他们参加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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